卿尘垂眸看向本身张扬放肆的字,从昨日起心间一股仄闷之气随这笔墨尽出,长袖静拂,自案前站了起来。忽见一个内侍惶急奔进殿来,近前跪倒,仓猝间连礼数都不顾,急喘道:“娘娘,快,皇上……皇上退朝了。”
这几句还是清隽正楷,上面笔锋忽转:
但他却看清是卿尘,哑声喝道:“别过来!”
殿门的裂缝中满地断玉残瓷,只见一角明黄帷幔低垂,榻上的人已昏甜睡去,隔着如烟的罗帐,怠倦而温馨。
卿尘冷不防被他推开数步,脚下踩得碎瓷纷繁乱响,几乎撞上桌案。她不管他劝止,扑畴昔伸手抱住他:“四哥,你忍一忍,忍畴昔就好了,很快会没事的。”
那字中气势几将元修震住,半晌才道:“皇伯母,本来你的行誊写得和皇伯父一样好,我见过这几句词。”
卿尘惊奇抬眸,元修道:“我在父王的书中见过,原还觉得是皇伯父写的呢。”
“好。”元修承诺着,对卿尘展开一个洁净的浅笑。
回身对晏奚略一表示,等世人惶惑昂首,只见皇后修挑的身影早已消逝在深殿当中。
“那便好。”卿尘点头,便带他往殿中走去,元修俄然问她:“皇伯母,你的手如何这么凉,是不是身子不舒畅了?”
元修道:“我认得他,他是含光宫的侍卫统领。”
“四哥!”卿尘急步上前,夜天凌挥手便将她推开:“出去,离我远些!”
身边长案翻倒,玉瓶碎,金盏裂,砸落一地狼籍。
卿尘道:“为甚么临摹皇上的字?”
孩子清澈的眸子隔着凤案倒映在卿尘眼中,秋水无痕,静如薄冰。“记着了。”元修抬起眼睛答复,“那这几天我还去临华殿听师父们讲课吗?”
如冰似雪的纸面上乌墨清楚,一气行书龙飞凤舞,纤毫之下,转折孤峭,险要处力透纸背,最后一笔带出断交锋芒如刃,铮然迫目而来。卿尘写完后扬手便将笔掷回案上,凝眸看过。
势似奔雷,威震江山动,剑如白虹,出鞘追首恶……
日光刺目,炽烈如灼,玉栏琼阶琉璃瓦连成一片浮光白亮,锋利的一声脆响划破呆滞的氛围,碎瓷纷落的声音自宣室中传来,直刺民气。
他看了一会儿,终究叫道:“皇伯母。”卿尘回身,元修体贴肠道:“你坐下歇一会儿吧,站了这么久会累的。”
莫道崎岖路难通,明日青山又几重,
“哦。”卿尘眉心淡淡一拧,当年初到湛王府,她无事可做,无处可去,将这一首词何止临摹了千百遍,这手字便是当时候练出来的。
清墨的气味带着微苦的松枝香味,一幅冰丝笺纸垂下低案。元修收了最后一笔,昂首见皇伯母还是站在那边,此时放动手中一卷医书,却在案前缓缓踱步,双眉微锁,似是碰到了不易开解的难事。
宣室中垂帘四落,光芒静暗,只要丝缕微光穿过透雕螭纹玉版的裂缝洒在劈面一地玉瓷碎片上,支离破裂的幽光混乱四周,分裂这满室深静。
天光似水,自遥遥天涯漫上龙壁殿阶,落在玉色流岚宫装之上,蒙蒙清冽,模糊是几分静寒。
内里侍畴前前后后跪了满地,黑压压直到阶下,晏奚心急如焚,远远见皇后赶来,奔上前去:“娘娘,皇上本身在内里……”
晏奚看似平静的背后早已汗透衣背,想起皇上方才的模样,仓猝回身往殿内跑去,脚下却一个踉跄,几近绊倒在阶前。
“四哥,只要忍过这一时,就这几天,我陪着你,必然能熬畴昔。”卿尘将他扶在怀中,和他说话,暖和他冰冷的身子,泪至眼睫,却死咬着唇咽下,不落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