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溟却仿佛已被魇住,痴痴地看着她回身,起舞。
“因为你说过和我同存亡,共繁华。”鸾飞伸手将沾在唇上的血缓缓抹去,在灯下抬手细细核阅,“我若死了,你怎能活着?你若活着,我又怎能去死?”
他身子摇摇摆晃,面前的身影越来越恍惚,却变得如此熟谙。红衣翩跹,轻歌长舞,玉楼宴影,上阳三月新春时,风正暖,花正艳,蛾眉正奇绝。
鸾飞托盏的手带来一阵暗香,罗袖滑下,暴露玉白皓腕。夜天溟眼中似是跳过炽热的焰火,疯魔了一样将她攫住,狠狠地吻了下去。
杜君述他们相互对望,似是不知如何作答。卿尘眸光微微一抬,语气听去倒是安静:“殷家是湛王的直亲,岂是嫁一个女儿便能窜改的?殿下倘若承诺了此事,便即是附翼于湛王,秦国公和长定候在朝中的态度,你们比我更加清楚。陆迁去前面奉告殿下,就说我分歧意,请殷家蜜斯另择高门吧。”
远远看着那小巧的身影盘跚学步,卿尘心底有一丝酸楚微微泛上。
“你来干甚么?”夜天溟心中暗怒,冷哼一声道。
或许这个身材里真正流淌着的便是权臣门阀的血,没有怜悯亦没有柔嫩寡断,翻手为云亦可覆手为雨,将别人的运气颠覆于指掌。
仿佛本身俄然不是本身,一片苍茫,无依无靠,仿佛已经好久没有这类感受了。
卿尘垂眸侧首:“联婚,你另有天下。”
似是一夜秋风,已换了世颜。
那人将手中一个食盒放下,冷冷地谛视着他:“不,是我。”她将大氅的风帽向后掠去,暴露张肥胖的容颜,映在夜天溟魅光微动的眼底。
“不要!”卿尘紧扣着他的手指,用力点头,“我不要太医。”
“王妃!”杜君述起家叫了一声。
陆迁游移道:“王妃,这……恐怕不当……”
黑曜石沉光潋滟,映在他通俗的眸中,卿尘在他的凝注下闭上双眼,笑着,泪水却如断线之珠落了满襟。
梦中似睡似醒,模糊见到好多熟谙的人,但他们周身都恍惚,一个个地消逝拜别,看不清容颜。她伸手欲留,却不管如何呼喊都发不出涓滴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物是人非。四周堕入陌生的暗潮,异化着孤傲、绝望、惊骇层层涌上,如影随形地缠绕上来。黑暗中仿佛有人站在面前,一双寂冷的眼睛淡淡看着她,但是当她向他走去的时候,他却垂垂消逝在无尽的暗处。
他的目光清幽而深亮,灿若星斗,照亮了漫漫暗中。一串黑曜石套入了卿尘的纤细的手腕,模糊带着他的体温,温凉地圈上心头。
秋夜风高,烈焰长飞,终究映红了上九坊的天空。
她体味陆迁等民气中的筹算,游戏的法则自来如此。皇族门阀,联婚、缔盟、娶妃、纳妾,对他们来讲本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此时此地,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自王公大臣而至皇子帝王,哪个身边不是粉黛美人如云,百媚千红无数?
宫闱生变,朝政狼籍,北晏侯虞夙却恰在此时上了道称病请撤的表章,如同夜天凌所预感,四藩趁隙欲乱,已是迫在眉睫。
秋波和顺,是纤舞的呢喃击在心头。夜天溟一把将那盏酒握住,倾酒入喉,呛烈灼人。
情深至此,夫复何求?即便前程是披荆斩棘又如何,这平生,已必定随他。
卿尘自延熙宫中出来,有些入迷地立足了望,御苑中不知何时开了盏盏秋菊,摇摆柔弱,素色如雪。
灰尘渐落,归于熟谙的安然和清寂。
她执起那盏明灭不定的烛火,渐渐地划过纱帐、窗帷,艳红的舞衣在突然敞亮的火焰中带出一道决然的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