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阒然无声,内侍不敢昂首,只盯着皇后缀珠三粒的青绮舄,目睹这双青绮舄一步步离本身远去,他深深喘了口气,松弛下来。
行姑息木,天子命人密禀皇后,已表白他并未将皇后视作颜党,不知几时起,他垂垂勘破皇后与萧慎所谋之计,故而唐潆当时遇刺,他虽病重,仍挣扎起榻前去看望。天子晓得皇后数年间蒙被诸多莫须有的非议,追溯启事,盖因他而起,但他为君主,未曾向谁认错,此番话已算可贵的安抚。
楚王内心迷惑顿生,好一会儿了,怎地未见陛下亲至,总该有示下才对。他想着,颜党中便有一官员向乐茂出声扣问:“暑热难消,余甚为牵挂陛下龙体,余观侍郎刚才自御前来,不知陛下如何?”
反正您老承诺就成!
这头倒是来了个利落的――明彦之与其表兄前后入内,将事前筹议好的说辞原封不动地搬出来,天子听闻郡王死讯,倍感悲戚引发旧疾,需卧榻疗养,凡有兹事体大之奏疏便由吏部尚书王泊远与右相颜逊代为措置。三今后御驾返京,各司待命――这三日,亦是满打满算,节骨眼上,算多了日子,颜逊要起狐疑的,而苏算求援,最远的军队需三日,充足了。
天子在说话,皲裂干枯的嘴唇微微翕动,挣扎出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离远了压根听不清。他望着床幔,嗓子里如同塞着大团黄沙,嗡嗡不清隧道:“少主年幼,依循世宗故事,克承宗祧,望卿等辅弼,赞襄政务。”
遗诏已是拟好的,天子夸粗心于托孤。幼帝易受权臣挟制,纵有开疆拓土的抱负不得发挥,天子的眸子转了转,死死地盯着诸位大臣的头顶,沉下声音君威犹在:“虽年幼,登极九五贵为天子,务必以臣下事之!如如有反,青史亦不容乎!”
她本该好好待在寝殿里的,却出来了,不怪母后活力,只是皇后迟迟不返来,她那里坐得住,拖着池再眼巴巴地守在门外。然后她便瞥见一列宫人,这列宫人担着冰块,冰块作消暑之用,本是无奇的,可他们交来回回担了几次,都去往同一个处所,再如何畏热,也不该如此耗损的。
诸人恭宣称是。天子看向皇后,皇后近前一步,天子望着她久久不言,视野一一描画着她的表面,脑海中垂垂闪现出元皇后的窈窕身影。很快了,阿祁,很快了……天子阖了阖眼眸,埋在暗黄皮肤之下的喉结滚了滚,和软道:“长庚必会孝养于你,她负担社稷,你却勿要宠嬖她。”皇后沉默,她的孩子她自会好好管束。
俄然,皇后止步,向御前总管徐德海淡淡开口,将他重又打入深渊冰谷:“此奴鬼祟,有擅传动静之嫌,拉下去,杖毙!”她为中宫主,本有措置宫人之权,诸人无可置喙,宫人皆提心吊胆噤若寒蝉,唯恐祸及池鱼,即便间杂内鬼,听着殿外那内侍一声重过一声的惨叫,眼下哪还敢去通风报信?
这一招杀鸡儆猴如当头棒喝将几位大臣打醒,哀思个毛!天子死的不是时候,他们现在困在阆风苑,文弱墨客并孤儿寡母,遗诏颁告下去,要么反叛投敌,要么就等着被亲卫军抹脖子吧!觉悟过来,纷繁建言献策:
王泊远马不断蹄,又赶往永兴郡王那儿,待他畴昔,事情已有告终。下毒的宫人惧罪他杀,一桩无头悬案,祸首祸首是谁世人皆知,无人敢言,嗣君死于毒害,有旧例可循,套上便可,楚王措置此事已非常得心应手。宫人的尸首被抬下去,丢到山里,暴尸三日,家人连坐定罪收监待斩。将永兴郡王之尸体收殓,需运回京的,只是该何时运回?御驾又何时返京?嗣君唯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有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