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唐潆悄悄说道:“想家便好。”
她仅穿中衣,长长的衣带垂落在前,衣料轻浮,腰身弧线盈手一握,水色的纱幔,乌黑的中衣,仿佛能一眼瞥见中衣覆盖之下的细致肌肤。微微弯着腰,手里仿佛固执香匙在往香炉内添香——她的手微微顿了顿,看向纱幔处,又能够是错觉——但仅为这错觉,唐潆咽了口唾沫,已欲近前开口唤人。
池再游移地点了点头:“主子曾是颜家家奴,儿时便待在金陵。”
池再一怔,觑了觑唐潆的神采,倒是真情透露地苦笑出来:“此事告终,陛下肩上的担子卸了一挑,主子如何不欢畅?”
窗外鸟鸣,唐潆望畴昔,天井中的一簇簇海棠映入视线,她悄悄看着雨中氤氲的风景,手指悄悄敲打案几,口中喃喃道:“游子思乡……”
人已走远,一股海棠花极淡的暗香缓缓拂过鼻间,宫人俱都屏息凝神,不敢侧目,头更低下去几分。
未央宫已于前日完工补葺,从宣室殿中另辟出来的长乐殿拾掇完美后,太后便搬家至此。她本是喜静清冷的性子,因天子未行亲政大典,她现在尚可理政,但莫说理政,倘若她为此操心,唐潆已是不悦。久而久之,她只得从了女儿,每日只服药养病,与人谈笑罢了,过得非常安逸。
问过司寝的宫人,得知太后确已起榻,唐潆这才步入里间。
自太后病症初显,唐潆便再不似畴前那般,假装得再好,如池再这般伴她多年之人怎会看不出来。他们这些做主子的,提心吊胆是真,心疼担忧亦假不了。
香料已然添好,纱幔中的人影仿若不闻任何动静,盖好香炉。
近在喉间的“阿娘”二字蓦地被咽归去,唐潆止步在原地,她明知脚铃声如此清楚,纱幔内的人定有耳闻,本身已然透露行迹,却不肯再近前一步,坦开阔荡地翻开纱幔。
她已及笄,再非畴前的冲弱幼主,身处高位涉世不成谓不深,举手投足间已是气势初显,光彩照人。褪下持重的冕服,换上轻巧的私服,身形婀娜,微露少女姿势。
这是金陵,文人骚人从不怜惜赞语,狂狷之士亦免不了流连缠绵的繁华和顺乡。
“金陵好么?”
她还是望着窗外,黑如点漆的眼眸中映满了水红的海棠,素净白净的面庞无波无澜。声音轻如一阵风,听得不逼真,几近要令人思疑刚才是否听岔了——实在,并未有人说话。
纱幔轻而薄,却层层叠叠,风吹过,便出现水纹普通的波澜,人影在其间若隐若现。
朝野心中,伴君如伴虎,果然如此么?
池再察言观色,熟稔唐潆爱好,回话时极少如此油嘴滑舌,尽往讨喜之处说去。唐潆听他语气轻松,又瞧他咧着嘴挤出笑容非常不易,不由展颜笑道:“此事告终,喜上眉梢的反是你了?”
想通这层,唐潆又感觉好笑,商赞这老头,几时变得如此弯弯绕绕。她将此事与太后说过,太后只淡淡笑道“因你所处之位与以往分歧,商先生只得这般行事”。经一席话,唐潆的思路更加开阔,心中却平增阴霾。
这时候,太后当是睡醒起榻了。
本日落雨,池再出外披了油衣,回宫面圣前已褪下油衣,又略加拾掇,现在面庞上却难掩水汽。他微微弯身,答道:“先生领了旨,与世孙行了师生礼,虽是忘年,世孙灵秀,先生慈爱,两人说谈笑笑非常投机。想来先生定会倾囊相授,世孙亦有所成不负厚望。”
现在,已大不不异了。
却也是——史家视为龙脉被截不宜定都之地。
乍然被打断思路,唐潆愣神了半晌,将视野收回,见是池再,微微拧起的秀美微舒,方缓缓问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