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事已做得尽量清爽开胃,但吃到嘴里,被一碗碗黑黢黢的苦涩汤药麻痹了味觉的舌头却尝不出甚甘旨,再是山珍海味,都与干硬的馒头都相差无几了。
她声音本就如清风朗月般轻柔空灵,一句降落了腔调的“好么”又裹挟着满满的宠溺,直听得人内心发软。倘若这是在暗里,周遭无旁人,唐潆定然浑身□□难耐,要扑进她怀里央她亲亲脸抱抱人揉揉脑袋了,但现下不准。
太后叮咛下去,宫人忙置了新碗新筷,为唐潆布菜置饮。
闻声怪怪,唐潆只笑了笑,边将腌菜的坛瓮封上边接过宫人递来的手巾擦手:“未曾,车驾本就脚程快。阿娘,您快尝尝这米饭――不知是何原因,楚王叔爷生前酿酒,现在的楚王叔却好腌菜,夏苗打猎,他口味刁钻,嫌野味膻气,几乎将家里腌菜的坛子都搬空了。他进了几坛,我尝过,感觉好吃,便带来给您尝尝。”
太后被她说得耳朵一红,默了少顷。
太后点头淡笑,安闲如她,竟闪现出些许无法:“汗牛充栋,看都看不完。日日经史子集之乎者也,小孩儿岂会喜好,被逼着,唯有设法解乐。虽都是书,到底上不得书架的风趣些。”
池再见她拿了太后那碗米饭吃得狼吞虎咽,在旁噗嗤一笑:“陛下是馋这腌菜罢,奴再给您拌一碗?”说罢,非常殷勤,捋捋衣袖,便欲开坛。
深夜,回到本身的寝殿中。
唐潆:“既探了秘闻,现在且迟延他。虽弗朗基人水性好,尤擅水上作战,待入了冬,海面结冰,他之优势便是我方上风。论水军,我海州卫可未曾输给谁。”
然太后失明,仿佛只是一座描金镂花的梨花木屏风年久破坏,遭蚁噬出了几个极小极小的洞,倘不细观,瞧是瞧不出的,纵出缺憾,屏风还是可用。她现在看不见,眼睛当然略有些浮泛无神,失了几分昔日的灵动,却仍能理政,听人丁中布局便能与其口中对弈,便是进食,她业已垂垂学会依托本身,而非旁人。
“小七?”太后低声问道,她略有些吃惊,但旋即安静,只嘴角微微上扬显出欣喜,“该明日到的,你又赶路了。”
唐潆吃着饭,目光不离太后半寸,见她比昔日进食略多些,眼角便微微弯着,笑了起来。两人寂静无声地进食,半晌后,唐潆见太后吃得慢了些,几次停箸,便知她已饱腹,只是本身的情意她不欲孤负,只好勉强。
太后沉吟少顷,答道:“说不上是逼,只是峻厉些。她幼年家贫,落第落第是寒窗苦读方有的成绩。生下我,颜家的女儿不仕进,又家底殷实,本无需博闻广识,她为此常与阿爹争论,誓要我好好读书,证明给阿爹看,女子不输男人。”
幸而,幸而……本身另有很多事未做,另有遗憾待弥补,更另有牵挂。
“现在回想,本身竟有如此玩皮且不讲理的时候。”太后无法笑笑,又向唐潆道,“倒是你儿时好些,我让你做甚便做甚,读诗给你听时也不走神,滴溜溜的黑眼睛只盯着我看,竟乖得不像个孩子。”
唐潆:“大父岂能次次都在?”
“前几日,姑母来信,下月她们回京,届时便知。”
她方才已停箸,便是忍冬都晓得她脾气,不敢劝她进食。
唐潆看着太后很有些心虚。天然不像个孩子,倘若论起年事,宿世此生加起来,怕是您叫我阿娘了――这话,她是不敢说的,只在内心冷静嘀咕了几句。同时,又在脑海中憧憬了太后所说的场面,不由几次笑出声来,太后问她,她只说感觉敬爱,面前这么一个安闲有度,清冷松散的人,儿时竟分外活泼跳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