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么一闹,清兵头子烦躁极了,他紧拧眉头一挥手,便要带走奚晚香。
正推搡着,一个清澈的声音从高台之上传来。“我在这里,放开她。”奚晚香不知何时呈现在世人面前。
殷瀼言之凿凿,清人头子满腹猜疑地盯了她半晌,可她在这等高压之下却涓滴不摆荡,还是稳若泰山,头子倒也有些心生佩服之意。何如上头有令,要斩草除根,便还是挥了手,命令搜索全部奚宅。
“少给我揣着明白装胡涂,还能是谁,台门镇奚家的二蜜斯,被抄了家的那永州知府的儿媳奚氏。”清兵头子打量了殷瀼一周,见她端庄有礼,便压了压火气,从袖口中拿出卷宣纸,抖了抖,摊在殷瀼跟前,“逃不掉的,白纸黑字,休得狡赖。”
殷瀼三两步便走到了正堂中心,指着仍然一脸茫然的钟志泽,面不改色:“他就是奚氏的再婚夫君。她是带着知府家的一纸休书返来的,现在再嫁,也何尝不成罢。”说着,殷瀼竟真从袖中拿出一张叠得方刚正正的纸,展开,上面恍然写着“休书”两字。
长夜黢黢,堂下之人皆起,殷瀼马上把奚晚香护在身后,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内心反倒没有了一开端设想中的无措,只如平常普通,安静平静地望着天井中仍旧不竭涌入的清兵。
五列清兵全数进入了天井,最掉队来的是清兵的头子,生的獐头鼠目,一顶帽子低高压着脸孔,手握刀柄,不慌不忙地扫了天井一周:“我等受命缉捕犯妇奚氏,识相的,就把奚氏交出来。”
奚晚香从未见过如许冒死的父亲,仿佛他沉寂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的不顾统统。晚香早已摆脱了清兵,快步走到殷瀼身边,紧紧攥着她的手,惊诧看着她的父亲。只是还未脱手禁止,清兵头子标刺刀便干脆利落地扎进了奚远年薄弱瘠薄的身躯。
清兵头子将信将疑地上前,从殷瀼手中刮走了这“休书”,只见上面确切清楚明白地写了休妻的启事、日期,乃至另有指印。他收了休书,又问钟志泽:“此话当真?奚氏现在是你的女人?”
在混乱之余,殷瀼被人流挤开,仓仓促皇地跌坐在地上。她眼睁睁看着晚香从她身边,被这些陌生而可骇的清兵押着,跌跌撞撞地分开她。她们俩眼神粘在一起,晚香用口型对她说:“堂嫂放心,我会安然返来的。”
这回轮到清兵头子忧愁,找不到奚氏,他难以交差。如炬般炯炯的眼睛又扫视一圈,终究停在殷瀼身上,仿佛要把她看破。
“不必多言,抓了你就是,归去拷问一番必定有所收成,也不算白来一趟。”头子蔑然望着殷瀼,两个手指掐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昂首,像看畜牲普通,“生得倒是标致……”说着,还兀自笑了几声,暴露一口不甚完整的黑牙。
“爹爹!”奚晚香喉咙里有血腥气。奚远年就像世上大多数的父亲,放在常日里让人只想推开、感觉腻烦,可真正到了分别的时候才明白,血脉嫡亲之丧,痛彻心扉。她看着奚远年微微抽搐,眼睛望着她还在浅笑,渐渐地便没了动静,完整归了黄土。
一屋子只要几个婢子,头子标声音粗噶,带着杀伐刚决的气味,这些婢子早已吓得瑟瑟颤栗,胆量小的竟已经哭出了声。
“晚香……”殷瀼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她马上仇家目道,“不,她只是我家的奴婢,常日里便精力不好,现在胡言乱语,请官爷多多包涵。”
稍作游移,头子用带着血的刀尖儿指着奚晚香的脖子,阴霾地说:“便如她所言,让你在家守完灵,你好好想想清楚,我们给你的前提也不薄。半个月后再来,找不到你,这个家就给你陪葬了。”说罢,头子啐一口,刀入鞘,领着一列列人马从这宅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