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晚香不由感慨,古时候的春节果然比当代讲究多了,一环一环如同法度普通松散,在欢声笑语中亦充满对鬼神先祖的畏敬。身上的新衣是这几天让布坊的人赶出来的,是遵循新的尺寸做的,是以比之前的更加称身一些。一想到这是堂嫂亲手为她量的尺寸,奚晚香就莫名其妙地欢畅。
奚二夫人把小碗从晚香手中拿过来,放到桌上,又望着晚香的圆杏眸子悄悄叹了口气,把她黏到唇边的一缕鬓发扒开,才缓缓道:“晚香,过了年,你就九岁了。娘亲总还把你当孩子,可你劝你爹的那些话却让我明白,你未几话,可内心倒是灵光亮白的。”
晚香本还想多嘴问一句方才堂嫂的事儿,只是见着母亲如此怠倦,她只好住了嘴。
奚老太太方才还是退步了,看她现在瘦得,都瘦出了尖尖的下巴,若不是穿戴厚厚的袄子,身上定然已经骨瘦如柴了,面对着十几年的光阴雕镂下成了如许判若两人的女儿,奚老太太心中早已没有了一丝肝火,有的只是心疼。可当老太太感喟着问奚夏华,“现在过得如何”时,奚夏华还是浅笑着说:“挺好的,宋程待我挺好的。”
“娘……”晚香有些后怕地回想方才母亲咳嗽地浑身抽筋普通的模样,谨慎地问,“您这是感冒了吗?还是旧疾?”
奚二夫民气中又急又苦,目光却被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包抄,好轻易找到了女儿的眼神,她朝着晚香伸脱手,吃紧道:“晚香,过来娘这边。”
一圈人皆围在病床前,奚晚香挤不出来,只远远站在床位,紧紧攥着堂嫂的手。比拟于在这个世上并非熟谙的血脉嫡亲,她乃至更信赖曾日夜为伴、悉心照顾的堂嫂。
奚二夫人摇了点头:“这点小事怎能费事你祖母,何况这会儿你夏华姑母返来了,她可烦心着呢。”说着,她让宋妈妈扶着,佝偻着起家,“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早些睡吧,明儿还得夙起点开门炮仗呢。”
奚老太太心想,四分五裂了那么久的奚家,或许总算要重圆了。儿孙绕膝的嫡亲之乐让她衰老的心一时盈满了暖和。
乌檐画角,爆仗春回。
第三十七章
临走的时候,奚老太太喊住了奚夏华,她心头有些触痛,缓声说了句:“返来也好,终归是奚家的姑奶奶。你如果想重新做回女人,奚家还是养得起的。”语毕,奚夏华仿佛哭了,她背着奚老太太,拿袖子悄悄擦了擦眼角,“哎”了一声,便吃紧出去了。
晚香蹙着小眉毛:“乡间的土郎中的话怎能随便信赖,娘亲还是让祖母给您安排……”
这话被放下饭碗赶过来的郎入耳到,气得胡子一跳一跳,好歹看在银子的份儿上,把药方写了完整,随后便孔殷火燎地归去了。
大年月朔是个好气候,天气擦亮,镇上便此起彼伏地响起了炮仗的声响,热烈的声响在阳明山激起了一阵阵的反响。奚家在场院里点炮仗的时候,晚香捂着耳朵躲得远远的,小小的背包里装满了收来的红包,堂嫂站在身后,笑吟吟地帮她捂耳朵,一跟堂嫂在一起,晚香便全然忘了昨夜母亲还叮嘱她少与堂嫂来往。
说着,奚二夫人顿了顿,晚香愈发不解,便又诘问一句:“那您为甚么不让我与堂嫂来往?”
这个宋程便是畴前引得奚夏华拒婚的墨客,厥后传闻在乡试中得了三十七名,成了举人,而后便销声匿迹,再没半点儿出息了。
好一会儿,奚二夫人才精疲力尽地停歇了下来,她接过晚香递上来的丝帕,拭去因狠恶咳嗽而带出来的眼角泪水,又颤抖动手指抿了口净水,这才深吸了口气镇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