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正在兴头上,便又向王熙凤叮咛道:“这螃蟹宴的钱,就不必公中出了,走我私帐就是。”王熙凤赶紧笑着应了,暗里里却同平儿抱怨说:“老祖宗一时不晓得听谁乱嚼舌头,听来这么个螃蟹宴的主张来,兴冲冲地要办。说走她私帐,银子却不肯给,那意义莫非是让我在底下补上不成?”

王熙凤听平儿这般说,只是笑笑,心中却不觉得意。她嫁入贾家的时候,王家还不若现在这般起家,故而贾琏这荣国府长房嫡孙的气度一出,她直接就软了三分,再兼贾琏又是那样一个神采超脱的人物,当年未嫁之时只偷偷瞧了一眼便暗中喜好上了,故而她在外人面前当然短长,在房中时却害羞忍辱,碰到那别致的姿式,与白日宣淫之事,少不得都遂了贾琏的意。故而在她心目上,天然以为贾琏是一等一的公子哥儿,明面上固然伉俪辩论,各种打压,实则心中悄悄敬慕。现在平儿说鸳鸯竟然不把贾琏放在眼里,她怎肯轻信?

宝钗正看孙穆、姚静、李纨诸人景象,看得正出神间,俄然见黛玉冲她丢了个眼色,随即会心,跟着黛玉走列席间。

李纨、王熙凤都站在一旁服侍。李纨见姚静神采飞扬,同孙穆有说有笑,当下心中又酸又涩,不是滋味。待到宴席将散未散之际,那姚静嚷着说要洗手,李纨亲身捧了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来,捧到她跟前,姚静站起来讲光驾,礼节恭恭敬敬,挑不出错误来,但是那眼神里的意义,却清楚是不认得她了。

王熙凤此时满心都是贾琏,满心都在防备着别的野女人睡了她丈夫去,平儿的话她那里肯轻信,先是吓了一大跳,继而笑骂道:“好平儿,现在你更加胆小起来了。竟然敢编排你主子我了。”因而主仆两个在榻上笑闹了一回。

贾母听她说得合情公道,先多了几层欢乐,听她说要两家合请,倒是不大遂意,连连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不过吃顿螃蟹宴罢了,这点小钱我倒还出得起。我知你们薛家有钱,只是若想请时,再择一日就是,那园子说甚么借不借的,若想在园子里待客时,只消说一声。”

黛玉见她全然不肯接这个话茬,心中有些焦炙,又进一步道:“宝姐姐你莫非不知,大嫂子跟明天宴请的这位姚先生,竟有些渊源……”

王熙凤虽是心中犯嘀咕,但她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因而凡事亲力亲为,将宴请姚静之事办得非常热烈,又有戏又有酒,蒸了足足五大篓子的螃蟹,又配了几桌子的菜,于藕香榭旁设下酒宴,由史老太君并薛阿姨等人陪坐在主桌,规格不成谓不高。

“本来你也晓得这段。”黛玉喜道,“当年如何,本日如何,未知大嫂子可曾悔怨?早知本日,又何必当初狠心不闻不问?”

黛玉惊道:“此话怎讲?”

平儿听她竟然思疑贾琏同鸳鸯有甚么含混,当下“呀”了一声道:“这却又是从何提及了?奶奶放心,便是老太太房里的一等丫环们全都看上了琏二爷,鸳鸯也是不会的。我们平素里说知己话,听她那口气,倒是极大的,并不把人间男人放在心上。别说是琏二爷,就是外头的王爷郡王,只怕她也不肯嫁呢。”

藕香榭坐落于碧池当中,四周有窗,摆布有曲廊可通,亦是跨水接岸,前面又有盘曲竹桥暗接,恰是一个绝好的去处。此时丹桂飘香,宝黛二人便立于这竹桥上。

王熙凤听提起鸳鸯,心中又是不动,因平儿是她的亲信加通房大丫环,凡事也不避她。推心置腹道:“我素知你跟鸳鸯姐妹情深。你且跟我说句实话,鸳鸯她……内心头究竟是个甚么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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