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筹办这些事的时候,忽而贾琏急惶惑奔出去,说甚么贵妃娘娘薨了,王熙凤一心想着皇太妃娘娘的国丧之事,只当贾琏说的是皇太妃娘娘薨了。他们和皇太妃娘娘虽有些渊源,但是算不得甚么深厚的友情,何况家属也不是靠皇太妃娘娘的脸面支撑的,故而满心不在乎,口中还戏谑道:“我的国舅爷,国丧的旨意早就下来了,难不成你才回过神来?”如果元春受封凤藻宫尚书并贤德妃之初,百口喜气洋洋,贾琏听到这称呼也只会感觉脸上有光,但现在却恰中了他的忌讳。贾琏顿时大怒,正赶上凤姐的亲信他的侍妾平儿凑上来要为他脱去外套,贾琏重重一推,平儿收势不住,“哎唷”一声颠仆在地。贾琏看也不看,提着声音向凤姐吼道:“我说的是贵妃娘娘!我们家的贵妃娘娘薨了!”

因了这个原因,贾琏心中就有几分不敢把真相奉告贾母,免得白叟家年龄已高,悲伤过分,惹出甚么祸事来。岂料这阵慌乱早有人报到贾母那边了,他和王熙凤尚将来得及将王夫人搀回房歇息,贾母已经一手扶着鸳鸯,一手抓着拐杖,颤巍巍地出来了。贾母一见贾琏就问道:“究竟如何回事?怎地贵妃娘娘就薨了?”

王熙凤正在为国丧的事情繁忙,批示着下人们四周换了光鲜色彩犯讳讳的东西,将些素色布幔翻检出来。谁知这等素色的料子最不由得放,当年还是秦可卿出殡时候贾府赶做了一批,厥后时过境迁,仍由王夫人做主收到库房里了,这日急仓促一看,料子未曾保管安妥,都发黄了。

一时候,全部荣禧堂里悲声不竭,但闻抽泣之声。贾政心中虽不安,却还想劝着贾母放忧宽怀,又支支吾吾表示着说凭女子灿烂门楣到底不算端庄本领,将来还贾家还需走科举这一条路才是,贾母不等他说完,已是劈脸盖脸将他怒斥了一顿,忙低头不敢多说甚么了。

平儿忙在旁低声笑着安慰:“这也是她的境遇缘法了,半点怪不得人。本来我们瞧着林女人都要同宝二爷结婚了,恰好遇国丧家丧,少不得要担搁几年了,虽说她年纪小,担搁得起,但到底费些周折,故而心中都顾恤她。现在比起宝女人来,倒是荣幸多了。”

贾母虽年纪大些,但颠末的事情多了,倒还掌得住,早有鸳鸯机灵,从旁捧了人参茶来,贾母忙喝了一口茶提神,闭目很久。此时迎春、探春、惜春、宝玉、黛玉一干人皆听到动静,悉来贾母座前,又有宁国府里贾珍之妻尤氏得了动静,也派人来探听。贾政和贾赦两兄弟仓猝赶来,垂手站在贾母两侧,预备听她示下。却听得贾母悄悄叹了一口气道:“天家一贯如此。常言道雷霆雨露皆是恩泽。能随葬皇太妃娘娘,是我贾家的福分,元春这孩子,我总算没有白疼她一场。”一面说话,一面已是忍不住滴下泪来。

顷刻间场面大乱。贾琏是贾家玉字辈里少有的机灵无能会办事的爷儿们,一贯在内里动静通达的,只是碰到这等大事,也感觉六神无主。他深知自家父亲贾赦和嫡母邢氏尽管贪财好乐,实在不顶用,故而想出去求贾母和王夫人一个示下,问问今后如何。想不到他方才开口,一贯沉稳到木讷的王夫人竟然晕倒了,当下更觉凄惶无助。

贾府高低皆知,元春娘娘这一去,贾府只怕不若昔日风景,说不定另有大祸临头。主子奶奶们如邢夫人、李纨等人已经悄悄盘点手头私财,决意自保,王熙凤见势头不对,已是悄悄叮咛了旺儿媳妇儿把放出去的高利贷悄悄收回来,只是一时不得,尚需不时加以留意。大观园女儿如迎春、惜春等人仍然如常日般下棋读书,迎春是夙来逆来顺受、随遇而安,料得不管局势如何,迟早有一口饭吃,惜春为人孤介,自发得看惯世事,抽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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