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晓得薛蟠行事豪阔豪侈,没个分寸,若把布匹绸缎交由薛蟠措置,恐怕就是白送人做情面,银钱尚在其次,只是薛家同那冯家背后的大人物,联络就又紧了一层。想到这里,忙笑着说道:“现在眼看就要入冬了,朝廷又要征兵兵戈,这市道上的棉布竟是紧俏的很,我那店子本来就是小打小闹,能有多少存货,早就青黄不接了,那里另有甚么素色的棉麻?至于素缎,哥哥也不是不晓得,我们家绸缎庄向来少这等东西。前次瑞大爷的事出来,哥哥要些缎子用,还是吃紧叮咛了掌柜的往内里匀了一批货,哥哥莫非忘了?”

宝钗只得低头不语,薛阿姨见宝钗这个模样,想起她前些时到处为母分忧之情,不觉又把语气放和缓了些,道:“你因年纪小,有些事情不晓得。这也不是你哥哥新近鼓起的,你父亲活着时,原也是这般的。”

尤氏嘲笑道:“我嫁过来这几年,把个儿媳妇像婆婆一样供着,事事都是先尽着她的,老爷还说做的不敷。现在她一时去了,合该松快松快些。何况你听听老爷都说的是甚么话,说阿谁女人死了,长房里就灭尽无人了,明显是不把我当人看!既如此,谁想摒挡谁去摒挡,我何必往前头去讨人嫌?”

尤氏宿恨才除,新愁又生,公开里咬碎了银牙,面上却挤出几丝笑意来:“恰是呢。丧事当然是要大办的,可做公公的决然没有给儿媳妇守孝的事理。老爷放心,这事我记下了,过几日等身子好些了就筹办,定然叫老爷对劲。”

宝钗还要再劝时,薛蟠就笑着说:“好妹子,你于买卖账目被骗然是清楚利落的,但亏损就亏损在是深闺蜜斯,这些朝政时势的事情,到底还是我们看得准呢。你等着吧,到时候公然成了事,你也有好处的。”

却说秦氏另有个贴身丫环名唤宝珠的,和瑞珠情同姐妹。秦氏假寄身秦业自摄生堂抱养之女,小时曾因一些干系来宁府里做客,当时贾敬之母犹活着,向外头只说因投了老太太的缘法,养在家里。从当时起宝珠瑞珠两个就服侍秦氏,因秦氏失势,她们两个也如令媛蜜斯普通,等闲的下人们那里敢惹,就连贾蓉娘当日,都要给她们几分薄面。

现在宝珠见瑞珠撞柱而亡死了,就晓得她的心机,是怕今后受贾珍尤氏两个的折磨。宝珠本来聪明些,她见贾珍以孙女之礼敛殡瑞珠,倒有了体例,瞅准个机遇一径跑到贾珍面前,只说秦氏身无所出,乃甘心愿为义女,誓任摔丧驾灵之任,已是盘算了今后久居寺庙的主张,猜想如此这般,贾珍尤氏决然不好非常难堪她的家人。贾珍公然欢乐,遂了她的意,命人皆呼蜜斯,她便按未嫁女之丧,在灵前哀哀欲绝,心知此生至此已了,只求家人面子。

尤氏见贾珍出去,本来心中不安,待到见贾珍这副嘴脸,心中又羞又恼,口中“嗳哟”一声,挣扎状起家,皱着眉头道:“老爷怎的到背面来了?”

薛阿姨见宝钗竟敢拿祖训驳薛蟠的话,早怒上心来,她是一心盼着薛蟠出人头地,她幸亏人前扬眉吐气的,忙打断宝钗的话,说:“宝钗,休要没轻没重。你哥哥说的原有几分事理,再者纵使他有甚么不懂,莫非外头甚么冯大爷另有宁府里你珍大哥也不懂?”

此时秦可卿虽死,但正主犹在,朝中另有一班恋旧的臣子认作正统,事事跟随。薛阿呆兄就盘算了主张,要借了秦可卿的丧事向着正主儿卖好,表示忠心,怎肯等闲听宝钗的劝?

贾珍被她这一声提示,转过甚来,复又想起秦氏常日向他告状说尤氏之恶,加上这要紧关头尤氏装病之事,心中肝火又起,冷冷说道:“恰是要知会你一声,现在你病着,我身边无人服侍,决意把佩凤、鸣鸾两个提了上来当妾,等你病好了,就把这事给办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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