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环们刚刚才将院子清算划一,又临时搬了很多东西过来,搭起了一个洁净的处所。固然看起来还是很粗陋,但已经有了点儿昔日的模样。林黛玉写完帖子,又与薛宝钗、李纨一起,跟往昔的丫环们说了些闲话儿。说到一半,隔壁的贾宝玉也坐不住了,跟贾政告了假,也跑到大观园里来,兴趣勃勃地帮她们煮茶烫酒,倒有了几分畴前的模样。

林黛玉悄悄地看着这统统,不知为何,竟然有了点儿回到畴前的感受。

现在贾迎春已经出嫁,史湘云亦出嫁,贾惜春前日回金陵故乡去了,林黛玉揣摩了半晌,也只写了一个探春、一个王熙凤,让人给送了出去。写到前面时,林黛玉问道:“晴雯和袭人呢?”

一霎间,仿佛有甚么坚固冰冷的东西,砰地一声碎了。

不一会儿,又闻声薛宝钗道;“现在还在都城里的女人,也不过是五五之数。刚好颦颦回京,本日又得闲,无妨趁着这个机遇,将畴前的玩伴们,都叫到大观园里,好好地聚一聚。颦颦。”薛宝钗望向林黛玉,目光怔怔的,轻声道,“颦颦,可好?”

雪雁给她找过几次郎中,吃了些药,但一向都没有好全。

薛宝钗轻声道:“娘,黛玉到府里瞧您来了。”

上回王熙凤回府,单单有薛宝钗和李纨两个,倒是不那么难堪;现在贾探春和贾宝玉等人都在,便不知不觉地有些难堪起来。正在迟疑着,俄然闻声那边的李纨笑道:“宝玉、宝钗你们过来,瞧瞧三女人的新诗作。”三女人三字,仿佛极其流利普通,脱口而出。

笔尖微微地颤了两颤,在白纸上落下一滴墨,又垂垂地化了开来。

趁着林黛玉与王熙凤酬酢的时候,贾探春悄悄挪到李纨身边,抬高了声音问道:“嫂子,明天如何想起来,将我们都叫到园子里来了?是黛玉的主张么?”

王熙凤和贾探春两个,亦是因为类似的启事,没敢过分猖獗。李纨亦然。但薛宝钗却仿佛变得猖獗了很多,一杯接一杯地,像是要将这两年的难过,都在这一天宣泄洁净了。另有那几个丫环,亦是比昔日猖獗了很多,不但接二连三地推搡,还相互打趣起来了。

雪雁与紫鹃两个,倒是没有那么多忧愁,结伴到大观园里转了转。

抱琴亦远远地看着林黛玉,想要上前,但是走了两步,又愣住了。

那两位侍女齐齐挡在林黛玉跟前,防备地看着王夫人。

薛宝钗肃立了半晌,不晓得为甚么,内心有一个动机变得越来越浓:想跟畴前做女人时一样,与林黛玉、探春、惜春等人,在大观园吟诗作画,结诗社,在大观园里笑闹。即便是一天也好。

麝月还是畴前那副模样,倒是没有甚么窜改。

林黛玉又揣摩了一会儿,在帖子上写下几个名字,又撕掉了两张。方才李纨说过,帖子上的这些人,要么是不在都城,要么,人已经没了。林黛玉想了想,搁下笔,让人回府,将紫鹃和雪雁给叫了过来。这两年紫鹃和雪雁的年纪渐长,一个出嫁了,一个正在待嫁,都不在林黛玉跟前服侍。

王熙凤和贾探春已经半年多未曾进园子了。半年前她们分开的时候,园子就是一副残败的气象。现在的这座园子,比起半年前,又显得残破了很多。她们一起无话地跟着薛宝钗,进到方才清算好的那座院子里,才有了一点面前一亮的感受。

念想二字,震惊了林黛玉心底最柔嫩的处所。她一样想起当初在大观园里,女人们一同笑闹的事儿了。当时她们都没有嫁人,也都没心没肺的,每日除了吟诗作画以外,再没有甚么忧愁。但现在……林黛玉想起大观园的诗社,又想起本身的花锄和诗稿,禁不住又幽幽地感喟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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