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炽烈,实在难当,曾九给暑气蒸得恹恹心烦,干脆甚么也不做,只懒在房间里不出门。她因瞧见人就腻歪,便不准婢女跟在面前奉侍,故而午后她伏在榻上吃提子,身边只要欧阳锋一个盘膝而坐,给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打扇。
曾九道:“我将它当祖宗养,它瞧着能不好么?”说话间,那白玉点朱的小虫已自个儿爬上了银盏,头颈竭力朝盏中一探,触足忽而抓握不住盏沿,全部虫倏而倒栽进了鲜血里。曾九瞧着好笑,复又将纨扇拾起,口中道,“等它喝罢。喝饱了周身都红艳艳的,更都雅。”
常寿不知她随口一问,忙阿谀道:“奴婢之前不懂事,现下跟着姥姥,实在要多欢乐有多欢乐。”
那黄衫男人道:“奴婢姓张,张肖云。”
曾九握着他手,瞧见他不消死了,便即心宽仍旧。这口急气悠悠一熄,她转眼便想明白了他的心机,心道来得恰好。当即把他手一摔,恼道:“你骗我!”
欧阳锋道:“她们不敢看。”说着又要低头索吻。
曾九微微一笑,也不答话。正此时,内里曲廊上仓促走来一个捧着食屉的婢子,待到帘外,脱鞋膝行进水榭当中,口中道,“曾女人要的东西来了。”说着自食屉中取出一只银盏,盏中正盛着光彩红艳的鲜血。
欧阳锋的目光在她脸上细心逡巡, 仿佛要透过她红晕满布的面孔看到她藏住不露的心机,半晌问道:“干甚么不给亲?我瞧得出来,你并不是不欢乐我。”
实在内功强到她这般程度,底子不惧盛暑寒冬,只是她静极思动,在叁星谷实在苦熬了这好久,只觉无聊已极,是以心火炎热,压也压不住。她躺了一会儿,见欧阳锋一言不发,便又把帕子拉下,暴露两眸睨他道:“你干甚么不说话!”
太轻易到手,总会不大珍惜。
待第二日早上,曾九自睡梦中醒来,忽而听到门外有个女子怯怯奉迎道:“姥姥醒啦,要不要奴婢服侍梳洗?”
曾九知他会记在心上的人,必定也不是池中之物。但他不说,倒也不必诘问。余光瞥见墙上银钩上挂着一张筝,便话锋一转道:“我瞧你书房雅室当中,常有筝摆放,可却从没听你弹过。眼下我要走了,何不如拨弦一曲相赠?”
而这豢养新蛊,将四周网罗来的药人分门别类,定出个三六九等,使之忠心听话,能派上得用处,撑得起门面,便是曾九要办的第二件紧急事。这件事刚开了个头,再过个几年,待她在蛊毒上道行更深,必能哺育出更具奇效异功的蛊虫,届时对付手底奴婢、恩威并施间,当稀有不尽的手腕得用。
欧阳锋道:“我连中原都极少履足,何况辽东极北之地?”
欧阳锋向外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眼曾九,略一思考便起家放开了她,道:“甚么事?”
待引着几个白衣奴,骑着骆驼赶到了谷口,只见数月别来,谷中果然照她去时安排,整饬得愈发精美了。重重碧树青石之间,新砌好了错落的青石小径,曾九抢先踏径盘曲入幽,钻出树林以后,遥遥瞥见谷底开伐了好大一片膏壤,除了耕出了几围药田外,又移栽了很多花草树木,引溪水灌了小水池,池面上还不知打那边抓了几只野鸭子,正三两一群的凫水。
欧阳锋闻言却道:“我弹筝有清厉肃杀之气,所为也非怡情,不便拜别相奏。你如果喜好听,晚间命奴婢弹了就是。”
他见曾九将葫芦塞好,重新系回腰间,便道:“家兄活着时,庄上称为大老爷。刚才那家奴来报讯,说得便是我嫂夫人怀下的遗腹子。”
未几时,那葫芦里的东西受血腥气吸引,缓缓探出了头。只见抢先一抹赤豆般素净红色自葫口处闪现了出来。鲜红探出后便是莹白,未几时一条白玉般的小虫爬到了桌面上,观它形貌,先露的那一点朱砂红恰是它头颈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