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舍里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天真的女人。她脑后垂了一条松松的大辫子,身上穿得整齐,只是两只袖子卷到了肘上。她一只手提一个竹凳子,走到客人的身边放下,还说了声“请坐”,便回到老头子身边,站在他的椅子背后,偷偷地看这两个不平常的客人。
一年前的印象浮上了他的脑海。当时他刚从日本返来,在他所尊敬的前辈朋友李剑虹的家里遇见了一个令人一见就起新奇的感受的女郎。这白衣青裙的装束,固然很朴实,却有着超越那班艳装女子的吸引力。她那双敞亮的眼睛照亮了她的全部安排得很恰当的脸庞。同时她的一举一动都保存着少女的矜持和高傲。近几年来他的脑筋里装满了某些日本女子的面影:那些柔媚得仿佛没有骨头、鲜艳得仿佛没有灵魂的女性,他看得够多了。出乎不测的,他发见了一个如许的少女。因而他带着猎奇的、景慕的、高兴的豪情和她谈了一些话。她的思惟又是那么高贵,使他非常佩服。他们分别的时候,她和他只见过两三面,而她的姓名就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脑筋里了,这是三个斑斓的字:张若兰。
过了一些时候,他的思惟又转换了方向,他用手在面前拂了几拂,仿佛要拂去甚么幻象似的,随后又本身回嘴道:“一见面如何就想到爱情?固然之前见过几面,但也并不如何熟悉呢!……何况她又是大门生,和别的女子分歧,跟她谈思惟,倒也并不冒昧。”
周如水听了这句话便把眼睛掉往那边看。他只瞥见少女的侧面:是瓜子脸,前面披着刘海,前面垂着一根松松的辫子――边幅的确还过得去。她偶尔回过甚,让他瞥见了她那对活泼活动的眼睛,他们的目光碰在一起了,她若无其事地对他笑了笑,又把头掉了畴昔。他的内心禁不住怦怦地跳动。他望着她入迷。
“不,她不是我的女儿;她是我的侄女,是我兄弟的孩子。他们佳耦很早死了,剩下她孤零零的,没有人照顾。我把她带到这里来,幸亏我本身没有后代,我向来就没有娶过亲,也是孤零零的,是以把她当作亲生女儿对待。这孩子很不错。”他说到这里,便掉过甚用垂怜的目光看她,脸上还现出对劲的笑容。他又回过甚来讲:“她待我很好,真和待亲爸爸一样。她人又聪明,做事又无能。她的年纪一天六合大起来了,我少不得要给她找个好半子,使她过点好日子,才算告终我的一件苦衷。我老是留意着,但是总选不到一其中意的,真是不轻易选啊。”他又望他的侄女,但是女人已经跑出来躲起来了。他便回转头看这两个客人。瞥见他们都重视地听他说话,他更对劲,不等他们答复又冒昧地说:“你们两位真是天生地就的一对!如许一对好佳耦,我是第一次见到。”
“请出去罢,”她笑着说,微暴露一排白玉似的牙齿。她退后一步,身子往中间一侧,让他走进房去。
“这能够不必,”她带笑地答道。“既然剑虹先生看过,那必然很好。我只但愿它早点在杂志上印出来,大师能够看。我想等着看它的人必然很多。”
张若兰比较沉着些,并且脾气和顺,以是便是在内心她也是很慎重的。她向来不让本身的思惟走到极度,到处不肯落空她的少女的矜持。像她如许的人乃至在打击的时候也要守住本身的阵地。但是周如水便分歧了。他固然比较热忱些,但他又是一个踌躇过量的人,是以他的热忱常常被顾虑冲淡了。他偶然竟然没有涓滴的勇气,变成了非常胆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