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素衣无声而笑,眸光更加显出几分讽刺。甚么叫对你坏的?吃穿住行,读书习武,乃至于婚事出息,她俱为这毫无血缘的一子一女操心运营,殚精竭虑,却本来在他们内心,这便是坏的。
“你的腿如何了?”她淡声扣问。
想通统统,关素衣安静的面庞终究碎裂,一字一句缓缓问道,“我可有对不住赵陆离,对不住你,对不住赵纯熙的处所?你们为何要如此害我?好一个家风清正的镇北侯府;好一个操行高洁的原配嫡妻;好一个贤能淑德、备受帝宠的叶婕妤,却本来男盗女娼,行同狗彘!”
很快,少年便给出了答案,“我娘就是叶婕妤叶珍。她不是我娘的孪生姐妹,她底子就是我娘。为了繁华繁华她竟抛夫弃子,可爱我爹跟我姐姐明知真相却还到处帮衬她,乃至为此害了你腹中胎儿,又以失贞的罪名把你发配到沧州。她既已改投别人度量,为何还要霸着父亲不放,为何要让我,让我蒙上如此不堪的出身……”
少年哀思欲绝,并未重视到较着走神的母亲,兀自倾诉,“临到此时,儿子才终究弄明白,对你好的一定是真好,对你坏的一定是真坏。”
目光由上至下,触及他手中的拐杖与较着短了一截的左腿,关素衣有些讶异,想问,却毕竟没有开口。她之以是被发配到沧州,不恰是因为管得太多吗?
落了胎反倒是件功德。关素衣抚摩平坦的腹部,只觉深埋在心底的歉疚与遗憾苦痛,在这一刻消逝得无影无踪。“素衣朱襮,从子于沃”,素衣洁白,操行纯善,这是祖父对她的期许,虽落入赵家这个泥潭不得摆脱,她毕竟没感染半点肮脏。这个孩子并非将来的但愿与依托,而是罪孽,不来也罢。
不堪的影象重又变得清楚,关素衣嘴角轻扬,仿佛在讽刺当初的本身,又似在讽刺台阶下哭得惨痛绝望的少年。
另一名丫环拉了拉姐妹,让她别再多话。如果夫人早出世五年,碰上赵家这群奇葩,早就和离再醮自顾清闲去了,哪另有本日?若不是徐氏理学的流行,若不是《女戒》、《内训》等书的流行,夫人何至于被囚禁在此处不得自在。她若和离再醮便即是坏了族中姐妹的名声,叫她们今后婚事无着,孤苦无依,因而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那些假道学们当真害人不浅!
关素衣一手扶额,一手平放在石桌上,指尖一下一下轻点桌沿,仿佛在用心聆听,又仿佛在兀自愣神。叶姨娘?哪个叶姨娘?在沧州待了两年,赵府的事被她决计忘记,颇费了一番工夫才从尘封的影象里寻出这号人。
父不父,母不母,子不子,赵家岂能稳定?关素衣早已预感到明天,却没想此中还埋没着如此惊世骇俗的内幕,当真叫她大开眼界。她不奇怪少年的忏悔,也不肯做他宣泄悲忿痛恨的东西,正想令人将他拖走,燕京赵府却来了人,将腿伤未愈的至公子抬上马车缓慢分开。
“夫人,至公子来了,他想见您。”中年仆妇短促的脚步声打乱了这方安好。
你娘?关素衣恍忽了好一会儿才认识到:赵望舒的娘就是赵陆离的原配夫人叶蓁。她没死,如何能够?赵陆离恨不能随夫人一同往生再续前缘,若她没死,他怎会不去寻觅,又怎愿另娶别人?
少年又羞又愧却模糊感觉称心。男盗女娼,行同狗彘,骂得真对!也只要母亲才最有资格如许骂。贰心甘甘心肠跪了下去,原觉得母亲定会失控宣泄,却见她忽而轻笑点头,竟敏捷规复安静。
少年闻声感喟,心中惭愧愈盛,游移半晌终是忏悔道,“母亲,儿子当年错得离谱,不该听信叶姨娘的鼓动,歪曲你与许夫子有染。儿子腿脚固然废了,可叶姨娘也讨不了好,有父亲在,镇北侯的爵位仍然是我的,待我当了世子,定把你接归去奉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