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环惊叫道,“夫人,这些书您不是每天翻阅吗?如何说烧就烧了?”
少年又羞又愧却模糊感觉称心。男盗女娼,行同狗彘,骂得真对!也只要母亲才最有资格如许骂。贰心甘甘心肠跪了下去,原觉得母亲定会失控宣泄,却见她忽而轻笑点头,竟敏捷规复安静。
很快,少年便给出了答案,“我娘就是叶婕妤叶珍。她不是我娘的孪生姐妹,她底子就是我娘。为了繁华繁华她竟抛夫弃子,可爱我爹跟我姐姐明知真相却还到处帮衬她,乃至为此害了你腹中胎儿,又以失贞的罪名把你发配到沧州。她既已改投别人度量,为何还要霸着父亲不放,为何要让我,让我蒙上如此不堪的出身……”
关素衣目光幽远,神情难测。少年曾经一口一个“叶姨”叫得那般亲热,到得本身跟前却只疏冷非常的一句“夫人”,竟从未叫过半声“母亲”。分开赵府时她就想着:也不知这“一家骨肉嫡亲”的和乐能持续多久,却没料仅仅两年,该来的便来了。断腿,废人,叶繁公然心狠。
罢罢罢,碰上如此狼心狗肺的一家人,落得本日这个了局当真不冤。关素衣点头轻叹。
关素衣无声而笑,眸光更加显出几分讽刺。甚么叫对你坏的?吃穿住行,读书习武,乃至于婚事出息,她俱为这毫无血缘的一子一女操心运营,殚精竭虑,却本来在他们内心,这便是坏的。
已插好一瓶垂丝金菊的关素衣正转动着花瓶,试图找出不敷之处,忽见此中一朵金菊叶片过分富强,少了留白的意境与含而不放之美,便拿起小剪刀欲略加修整。
另一名丫环拉了拉姐妹,让她别再多话。如果夫人早出世五年,碰上赵家这群奇葩,早就和离再醮自顾清闲去了,哪另有本日?若不是徐氏理学的流行,若不是《女戒》、《内训》等书的流行,夫人何至于被囚禁在此处不得自在。她若和离再醮便即是坏了族中姐妹的名声,叫她们今后婚事无着,孤苦无依,因而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那些假道学们当真害人不浅!
说到此处,他眸子变得通红,双拳也用力握紧,收回骨裂般的“咔哒”声,仿佛哑忍着莫大的屈辱与气愤。踌躇又踌躇,迟疑再迟疑,他咬牙挤出一句话,“母亲,您晓得吗?我娘没死!”
少年从她眼里瞥见了体贴,堵塞在心中的凄苦与惭愧瞬息间决堤,一瘸一拐上前几步,欲扑到妇人脚边哭诉。关素衣并未躲闪,两名丫环却已挡住少年,一边搀扶一边扣问,“至公子,您这是如何了?但是受了委曲?您的脚受伤了,千万磕碰不得!”甚么样的委曲能让视夫报酬仇敌的至公子不远千里找来沧州抱怨,且还是在不良于行的环境下?
少年哀思欲绝,并未重视到较着走神的母亲,兀自倾诉,“临到此时,儿子才终究弄明白,对你好的一定是真好,对你坏的一定是真坏。”
你娘?关素衣恍忽了好一会儿才认识到:赵望舒的娘就是赵陆离的原配夫人叶蓁。她没死,如何能够?赵陆离恨不能随夫人一同往生再续前缘,若她没死,他怎会不去寻觅,又怎愿另娶别人?
关素衣正坐在绿荫环抱的凉亭内插花,两名丫环立在摆布,时不时递一杆花枝或一把剪刀。被轻风吹得来回轻晃的竹帘外是各处残阳与满树败叶,春季到了。
这一日以后,许是感觉活着没了盼头,关素衣本就不太安康的身材敏捷衰竭,大限将至之时,她仿佛闻声赵陆离和赵望舒仓促赶来的脚步声和哀思欲绝的忏悔,却只留下一句“惟愿上天上天、来生来世,永不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