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陈经济一努嘴,便有家人将一堆时新吃食、干鲜果品放到桌上,然后又摆开了两贯钱。陈经济笑道:“文嫂儿,你说你在后宅摔了跤,我想到为了我的事却让你受这般痛苦,心下好生过意不去,是以买些吃食东西来探探你,你却不要跟我客气了!”
文嫂儿大喜,心说这才是东京来的公子爷的气度,嘴上却矫情道:“这这这……为公子办事是该当的,却那里能收受这般贵重的礼品?陈公子这是想折杀小媳妇吗?”
文嫂儿见陈经济神采大变,心中暗喜,又嗟叹道:“若只是象地厨星那样边幅清奇,倒也罢了,最古怪的是,这西门蜜斯只看了我一眼,我便失了魂普通,从门里摔到了门外去。想小媳妇固然并不是世上最聪明的,可若说连个门槛都跨不过,却也太岂有此理了!难不成,那西门蜜斯身上,有甚么……奥妙之处吗?如果西门星主,天然是百无忌讳;可如果嫁了人,离了清河,当时……”
“恭送公子!恭送公子!”文嫂儿仓猝爬起来,低头叉手直待陈经济主仆走到没了影子时,这才昂首,脸上已经是一派狡计得逞的奸笑。
文嫂儿从鼻孔里呼出两道寒气来:“名医名医,世上另有甚么名医,能高过地府还魂的西门大官人的?西门星主是天星降世,谁晓得他那女儿,又是甚么精怪托生的?只怕人间的名医,医不得这非人的怪病!”
这婆娘一边哭,一边说,弄得陈经济一时心烦意乱,当下拂袖而起,叱道:“文嫂儿,你起来吧!这等闲话,我却不准你在外流露一句!不然,你觉得东京的教头,就使唤不动清河的知县吗?哼!”
一句话正碰在陈经济的心尖子上,回想起赵拆台所说的翼火蛇来,陈经济一下子就象吃了十斤花椒,只麻到了骨子里去。
文嫂儿便一字不加,一字不减,把本身在后宅所见,尽都说了,因为她晓得,世上最令人轻信的,不是谎言,而是掺了谎言的实话。
陈经济一起走,一起考虑:“那文嫂儿固然嘴刁了些,但她一片深心,都是为我陈家的话。我陈经济是男人汉大丈夫,当然不会嫌弃结嫡老婆丑恶,但若这女子能够给我陈家带来灾害时,那却该如何是好?不可!我明天就得回东京,好好跟爹筹议一下,实在不可,这婚,就退了吧!不然整白天对着一张蛇脸,只怕用不了三天,公子爷我就得‘永垂不朽’,再也不能‘自主自强’了!”
话未说完,陈经济便把脸一沉:“大胆!这类话也是你能说的?”
来到家门口还了驴子,回到家中只等了一会儿,那陈经济便带着亲信家人赶到了。
文嫂儿起家再拜:“现在的嘴,才是我的了!有些话,在那西门府里,小媳妇如何敢说?陈公子,小媳妇现在之言。如有一字子虚,让我天打五雷劈!如有一句编排,顿时叫野生的芦花鸡把我眸子子鹐了去!”
当下心中合计,跟着陈家家人进了配房见了陈经济,陈经济便问起西门蜜斯的病情话来,文嫂儿只把些没盐没醋的套话儿说说,最后拜辞道:“小媳妇今天下楼时,不慎跌了一跤,身子骨现在疼痛得紧了,这便要回家歇着去!陈公子莫要胡思乱想,若非常心烦,便到街上散散心吧!”说着将窗外西门家院子里瞄了一眼,又向陈经济使了个眼色。
说着抽身就走,临过桌子前,手一挥,又把几串钱扔到了桌子上。
文嫂儿嘲笑道:“陈公子宅心仁厚,这‘不但洁’三字,只怕还说得少了!小媳妇亲眼所见,那西门蜜斯脸上的鳞片儿啊,便是一张张都揭了去,用那凤衔珠、蛇吐珠、象罔珠、骊龙珠、玄鹤珠、避尘珠、夜明珠、走盘珠、照乘珠、定海珠、摩尼珠,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装点起来,就算是天子家有那移山填海之力,此生当代也莫想修得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