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贵听了,便急道:“四泉哥哥说的是甚么话?安有你们走动驰驱,我却在家中坐地之理?天王哥哥和宋江哥哥的将令,倒是交给小弟的,小弟合法着力,怎能坐享其成?”
西门庆点头道:“这恰是民气向背,公理长存了。朱富兄弟杀赃官,为乡里除了祸害;父老乡亲们知恩图报,庇护自家的反腐豪杰,这是上合天心,下合**的事,说甚么赏不赏的?须知六合之间有杆秤,秤砣就是老百姓的那颗心!顺民气者,民视之如爱子,纵百死亦愿翼护之;逆民气者,有朝一日,风雷激变,要他们月缺难圆,身故嗣灭!”
朱富也道:“我这位李云徒弟,祖上本是房屋营建出身,沂水县四下里观阁寺院,多数出自他祖辈之手。到他担当家业时,不想碰上了一个贪暴的官,觊觎他家有钱,就硬说他家祖上拖欠了官银至今,立责追比。李云徒弟不敢跟官府辩论,忍气吞声,倾家荡产,才填足了那赃官的胃口,今后贫无立锥之地,也再干不得昔日谋生。厥后新官上任,顾恤我徒弟命蹇,又知他有一身的好技艺,就参他做了本县的都头,倒也风景了两年。可叹厥后这位好县令被入在了甚么旧党的册子里,丢官离职不说,更不知被发配到了那里。来了现在这么一个赃官,也算是俺们沂水的老百姓宿世不修!”
朱富便苦笑道:“我这徒弟不得县中富朱紫青目,家徒四壁,哪户人家愿把女儿嫁他?不过我徒弟却也硬气,他眼里还真看不下县里那些陋劣人家,是以从不焦急,只是随缘渡日,用他的话来讲就是‘一人吃饱百口不饥,锁上门也不怕饿死小板凳。早晨躺在被窝里,更不消听枕头风吹着要他去贪赃枉法收黑钱,官匪勾搭做歹事’――他如此这般的清闲安闲,我这做门徒看了也只好干瞪眼,劝是劝不回的!”
朱富便道:“哥哥说的是,小弟杀了三个赃官狗腿,这事没有个不通风的墙,沂水的父老们大部分都晓得了,唯独瞒着官府里的那一小撮。小弟‘笑面虎’的名号固然更清脆了,但心中却不免惴惴。到最后,干脆便横了心,大不了抵命便是,可日子一每天过下去,官府却始终未曾来薅恼,小弟这才晓得,小弟的这条命,是沂水的父老乡亲们嘴角上赏下来的!”
沂水岭上杀四虎,梁山泊里引双雄。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朱富道:“我徒弟如果有勇无谋,如何能同满城的赃官贪吏去周旋?”
西门庆听了插话道:“这位李云都头,为何叫做‘青睐虎’?鄙人只见过一个兄弟‘金眼彪’施恩,他家是西域胡商出身,眸子是金色这倒也不敷为奇。青色眸子的人,鄙人不但从没见过,连听也没传闻过。”
世人听了点头,西门庆便停下了酒,对大师说道:“沂水县里既然有这么一名豪杰都头,我们弟兄行事时,却须得谨慎谨慎。万一惹出是非来,对上了这位李云都头,岂不让他难做?也带累了朱富兄弟!”
朱贵听了叹道:“数年不见,他还是和畴前一样!”
西门庆这必然计不打紧,有分教:
西门庆也叹道:“若非其人如此俶傥,朱富兄弟殛毙了三条贱狗性命之事,他如何肯包涵?”
朱富听了悄悄感激,心道:“三奇公子公然气度宽宏!他威镇山东八府,江湖上豪杰提及来谁不敬佩?本日只因恭敬我徒弟是条豪杰,就甘愿收敛锋芒,隐在暗处,以让步我徒弟一时――如此雅量高致、胸怀沧海之人,最后必定能做成大事!”
朱贵道:“四泉哥哥莫非忘了晋时竹林七贤中的阮籍?籍又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常言‘礼岂为我设耶?’时有丧母,嵇喜来吊,阮作白眼,喜不怿而去;喜弟康闻之,乃备酒挟琴造焉,阮大悦,遂见青睐。先人青盼、看重之典故,皆由此而来――这位李云都头,却和阮籍一样,也能做青白眼。只是他为人刻薄脾气好,虽是一县的都头,却从不仗势横行,反倒礼贤下士,屈己待人,相对时只见青睐,不见白眼,以是很早一帮士子就送了他一个‘青睐虎’的隽誉,一赞他为人忠诚,二赞他技艺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