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厅中,分宾主落座,蔡九知府揣摸西门庆神采,却见其人脸上一片莫测高深,忍不住心下忐忑;黄文炳固然比草包的蔡九知府精了然万倍,但他偷眼觑视西门庆时,也是心中栗六,空生云阔渊深之叹。
听着窗外惨叫声,西门庆面色稳定,向蔡九知府浅笑道:“李义山有诗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世人种荷,摘其花食其藕后,尚要留下残梗,听其雨中哭泣之声取乐。但是――知府大人,公众可不是那逆来顺受的残荷啊!”这恰是:
锦鲤池边,姓张的那厮的惨叫声俄然拉长转烈,完整失了人味儿:“王爷爷饶命!王爷爷饶命!王爷爷活我!王爷爷活我啊!”
蔡九知府这时,那里还能说得出话来?就听那小王猖獗地谩骂着,“喀啷啷”、“喀啷啷”,那铡刀刀身与刀台不竭地摩擦咬合,期间异化着姓张的那厮或长或短的惨叫声。
祝祷到最后几字,声音蓦地间一狞,就听姓张的“啊”的一声短促惨叫,令黄文炳和蔡九知府胆颤心惊。蔡九知府手指一软,本来捧着的阿谁杯子不知不觉间已经掉落在桌面上,在茶汤淋漓中乱滚。
以是,这蔡九固然是九流的知府,但说到斗茶,他倒是大宋稀有的名流。本日一见西门庆点茶时的身材气度,蔡九心下不由得暗喝一声彩,思忖道:“此人辞吐不凡,于茶道之上更有如此高深的本领!若他成心受了招安,光凭这番斗茶的手腕,其人出息就不在那位高太尉之下!”
一时候,蔡九知府和黄文炳都不敢开言,西门庆倒是泰然自如,边叮咛部下上茶,边笑道:“点茶工夫,以‘色’与‘浮’为上,最可贵的就是好器皿。常日里我倒也苦练茶艺,可惜却寻觅不到好茶器,茶之ru花咬杯一道,毕竟差了火候。不想本日却在知府大人府上,看到了福建建窑的极品黑釉银兔毫,我西门庆真好福运也!一时见猎心喜,便借花献佛,且请知府大人和通判大人观赏一盅香茶。”
西门庆笑着点头,向架着小王的几个学兵说道:“好啦!放开王兄弟吧!本日血债血偿!”
蔡九知府和黄文炳面面相觑,这才晓得本来西门庆还是个“雅贼”。二人一时唯唯诺诺,却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透这个“雅贼”肚子里打着的是甚么主张。
“王爷爷!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杀了我吧!杀了我吧!”那惨嘶声顿挫顿挫,垂垂由高走低,但偶尔不知铡到了甚么关头处所,又俄然高亢那么一下,然后再垂垂地低下来、低下来。
西门庆笑道:“这个倒是忽视了,这厅子外边不远处,恰是那锦鲤鱼池,我们在这边喝茶,那边却在报仇索命,倒是扰了大师的一腔清雅。”
宋朝的茶叶是制成半发酵的膏饼,饮用前先要把膏饼碾成细末放在茶碗内,沏以开水,是以称为“点茶法”。此时西门庆扇起红泥小火炉,一时候水沸茶熟,提壶跨盏,行动萧洒含蓄,既具有技艺性,又富有演出性,只看得蔡九知府目炫神迷,悄悄喝采。
西门庆徐行来到小王身边,拍拍他的前胸后背道:“衔冤百日,报应一朝,若只是一枪告终,难道便宜了他?何况此地明堂净宅,郭盛兄弟方才一箭射倒一人,我这内心已是过意不去,若再被此贼黑血所污,秽溅华堂之下,蔡大人面上须欠都雅。我见后园处有一锦鲤之池,在那边行事,却要畅意便利很多。”
且抑贪婪思后路,莫当群众是残荷。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