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指着楼下的肩舆问道:“这是谁家的女眷?竟然如此豪奢?五顶肩舆挡住了当路,另有十几二十号豪奴把住前后,制止通行,这另有国法吗?”
楼高三层,西门庆拔腿就往楼上闯去,早有小二哥上前号召:“先生您好!我们都城酒坊有端方,凡是入店,不成等闲登楼上阁,恐饮宴浅短。如买酒未几,则只就楼下散坐,谓之门床马道是也!”
昔年画像思君苦,本日凝眸为谁痴?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发了半天狠,俄然哑然发笑:“为甚么我现在会这般愤激?只不过是因为满内心酝酿着要杀人,谁知事光临头,却省了动手的工夫!杀气宣泄不出来,以是才暴躁了些!”
又想到:“若宋江那黑厮是个费事的,蒲月尾他就不会在浔阳楼上写反诗了。不过以那等志大才疏、羊质皋比的奸雄,想要他费事?嘿嘿!岂不是缘木求鱼之想?”
西门庆在夜色中哼了一声,暗道:“没死?也快了!”听到街道上更声渐近,西门庆一旋身,隐入了黑暗里。
在陈家伉俪俩大喊小叫救济儿子的时候,西门庆悄悄从窗前退去了。飞身形出了陈家院子,耳中还能听到陈氏那惶急的哭叫声:“我的儿哟!我的儿哟!都是为娘的不好!因为只生了你一个,就到处顺着你的性子,不肯让你遭到半丝儿的不快意!凡是我能忍下心,对你略峻厉些儿,你也不至于落到明天这个了局了!我的儿哟!溺子如杀子!溺子如杀子啊!彼苍菩萨,你们灵灵验验,就收了我老婆子这条命,换回我儿子来吧!”
西门庆笑道:“小二哥,你却不知,小生这几日正行着财气,囊中收成颇丰,本日便要在这酒楼之上,好生买醉一番,岂肯入酒楼而空归去?”
又听陈洪哽咽着喝道:“我说!你哭的这是些甚么?咱家孩儿,还没死呢!再如许哭下去,好人,也要让你这婆子马子给哭死了!——你且撩开孩儿被票据,我给他擦擦!”
这座酒楼,南北向是天井,两边都是小阁子包房。西门庆拣了一间临街无人的阁子出来,早有另一小二哥手执箸纸,上前服侍,问西门庆菜点何名。
西门庆便点头道:“哦!本来是蔡蜜斯。”
第二天,西门庆一夙起来,清算了卖卜的布招儿,结帐出了堆栈,便往城中最繁华的天汉州桥而来。先去书铺子里买了些《齐民要术》之类的书,又挑了家最大的“天香楼”买了些胭脂水粉,都把来装在褡裢里。
当下点手向伺侯的小二哥一招,小二哥顿时过来,笑问道:“却不知先生有何叮咛?”
西门庆沉吟道:“孙蜜斯?哪个孙蜜斯?本朝宰执里,可没个姓孙的啊?”
小二哥便道:“先生且休要胡说,谨慎招来祸事。这孙蜜斯,是蔡相爷的孙女,枢密直学士蔡攸的女儿,以是才叫孙蜜斯,那里是甚么姓孙的人家了?”
小二哥听了,满脸堆笑:“倒是小的不该,扫了先生的流觞的雅兴。先生这便请上楼,自有人号召!”
等行菜之时,西门庆便顺手推开窗子,向楼下四下里打量。却见酒楼前的脂粉铺前停着五顶肩舆,四顶小轿都已经翻开轿帘,只要中间一顶鸾轿还是低垂着轿帘,西门庆心中一动,暗道:“是了!刚才那道盯我的目光,就是从这顶鸾轿里出来的!”
埋头凝气,做了一会儿吐纳工夫,待心神平静后,西门庆暗中思忖道:“陈经济那小厮罪有应得,两三个月后必死无救,也不消去管他了!官方无主,天下有饥的谶语,另有晁盖哥哥和宋江那黑厮的流言,也都播布出去了,这东都城中,已经没甚么值得沉沦的东西了,明日给月娘和女儿小凤大班些好玩的做礼品,安妥了就回梁山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