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刺配孟州的宣判一出,清河县自李知县以下,皆是大失所望,无不暗中抱怨道:“我们的案牍状辞,都做得滴水不漏,武都头按理本当无罪开释才是,现在却恰好刺配两千里外孟州,这另有天理吗?这另有国法吗?”
郓哥早跑上前来见礼:“两位端公好。新奇果子,最解行路口渴,两位端公随便用些,也是小人的一点穷心。”
见郓哥还是满面昏黄之状,武松叹了口气道:“或许你们少年人,听不懂我这些话。郓哥,归正你记着――痛快也好,义气也罢,都不在这杀人上头!”
武松满脸自嘲之色:“甚么豪杰?真正的豪杰,是象西门大官人那样,于无声无形中扶危济困,解人急难,正象我徒弟周侗当年教诲的那样――大智若愚,大勇若怯,我武二蠢才一个,算甚么豪杰了?”
得了武星主知遇之恩,王5、赵六恨不得把胸膛拍碎了,当下用毕酒饭,回自家交代了金子,二人便押着武松,取路直奔清河县而来。武大郎酒楼中管待过二人后,早已自去了,至始自终,没有朝理武松一句,让武松如坐针毡。
本来宋时的公人,都称呼做端公。那端公本来是唐朝御史的尊称,以其在台端也。到了宋朝竟以此称呼浅显差役,于前朝官员的贱视之意,也可见一斑了。
武松看着郓哥那张年青镇静的脸,渐渐地摇着头,目光深深地谛视到了郓哥的眼睛里去:“郓哥,我有几句话,你却要记清了!”
王5、赵六看了武松一眼,武松点点头,王五便笑道:“既如此,我们弟兄就反面小哥儿客气了!”说着伸手入篮,先捡好的出来,送到武放手里,这才和赵六大吃了起来。
王5、赵六见口袋不大,心中嘀咕武星主吝啬,竟然真的以“微意”来送人,岂不是忒也鄙吝了吗?谁知二人翻开袋口一张,只惊得瞠目结舌,本来是西门庆从东京带返来的金叶子,又派上用处了。
郓哥点点头,带着羡慕的神采道:“现在清河县中,说到武二爷刀不留人,杀尽了应伯爵一干奸贼时,谁不是没口儿的赞叹?连过路的行院人家,都把这故事编成话本儿去唱,咱清河除了西门大官人还魂娶鬼的故事外,现在又添上了武二爷打虎杀贼的故事,听着就让人提气!”
武松愣住了口中咀嚼,谛视了郓哥的眼睛:“郓哥,你真的觉得,杀人是一件很痛快很豪宕的事?”
郓哥正深思间,俄然听到城门里一阵鼓噪,早接出一排人来,乱哄哄道:“本来是武二哥返来了!”这恰是:
王5、赵六听了,满口答允:“武星主,我们也是有民气的,武都头是我山东的打虎豪杰,我们不看顾他,谁看顾他?星主固然放心,我们吃过了酒,这便一起往清河去。若武都头身上棒伤疼痛,便在家中好好将养几天,亦无不成。不然大热天棒疮发作起来,那但是要命的活动。”
王5、赵六押着武松出了府衙,早有武大郎在门前伸长着脖子等待,一见两个公差,便上前见礼道:“二位端公大哥,中间酒楼,小人已经备下了水酒,还请二位端公大哥赏光一行。”
东平知府陈文昭发落已了,当厅押了文贴,着两个防送公人领了,免不了是王5、赵六。解押武松去孟州交割。
武大郎道:“礼不成废。”当下头前带路,把两个解差引进酒楼里去了。武松在前面跟着,几次想跟哥哥说话,武大郎只是转过了头不睬,武松也只好讪讪地跟着。
武大郎倒是心对劲足。他固然也和清河官吏交友,但学不来他们昧那知己。自家兄弟确切杀了人,背了债,能逃脱出性命来,已属万幸。归正自家现在已经有了钱,刺配二千里外,也吃不了大苦头,只盼着兄弟在孟州好好赎罪,本身也每天在佛前道观给他供功德炊饼,待碰上那皇恩浩大之日,天下罪囚减等,兄弟也能从苦海里挣扎出来,重回清河,再做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