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及祖母和母亲再补时,少不了给小姑一顿骂,一顿抽。
姐们也歪着脑袋问过祖母:“奶奶奶奶,小姑都多大了,如何不去发蒙读书呢,村里像小姑一样的都去发蒙读书了呢?我外婆家的满珍娘舅就在读书。”
外公家门前的水沟里,就有几个盆装的“鱼网”,一年四时放在水沟里,过几天取一回,每回都可网住一些鱼虾。天长日久,积少成多,也就积累了好些鱼虾!外婆将这些鱼虾晒干保藏起来,用包裹包着,过年吃。
祖母边抽边骂:“幺姑,你个死婆花子,看把几个小婆花子教成了么子像了,还教识字读书,你识得一个字,读了一天书吗,教得好吗?”
姐们不是没有问太小姑,歪着小脑袋,不知问了多少次:“小姑小姑,你都多大了,如何还不发蒙读书呢?”(发蒙是故河口鄙谚,就是发蒙读书!)
真是人从书里乖,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里自有好大的天下。赶明儿回家,必然叫小姑也去读书。满珍娘舅都在读书,而小姑如何就不读书呢?这在姐们心中是个值得思虑的题目。
盆装的鱼网,构造简朴,一个木盆,一块胶布。一根线便可!胶布封在盆口,盆口中间抠个小洞,洞里装着蚯蚓、米食。鱼儿寻食被盆里的蚯蚓与米食吸引,就钻进内里,出不来了。那是人类最早最原始的一种捕鱼体例。一向传承至今。当然,捕不了几个鱼,纯粹情势好玩。归正一年上头放在自家门前的水沟里,并不碍事,能捕些鱼虾,何乐不为!菜内里放一点鱼虾,暗香的一股美味,确切大不一样。
因而,小姑就在家教姐们读书,一本端庄地拿着根条当教鞭,把火屎当粉笔,在墙壁一条横一条地画得稀烂。把空中当凳子,几幺儿一坐一个坑。姐们的身上脸上手上,都沾满了灰尘,灰狗子普通。屁股的裤子布坐烂了,补了不久,又破了个洞穴。补了一遍又一遍,时候一久,裤子屁股上尽是补丁。
姐们不懂祖母这是甚么逻辑!
抽得小姑从空中蹦起三尺高,蹦得灰尘飞扬,边蹦边嚎:“我要去读书,要去读书呢,我不要带这些小婆花子玩呢,是她们要我教她们读书,你如何不打她们,倒打我?”
但姐们对舅们没有啥印象,因为娘舅们早立室分炊了,过着平平的小老百姓日子,虽不敷裕,却也安闲。过年也来跟外公外婆拜年。不过,吃过饭,就回各自的家了,并不会留下来。
外公家里只要一个还在读书的幺娘舅,女的,叫余满珍,是姐们将来的阿姨。姐们叫她满珍娘舅。
可小姑总不答复她们。
打得小姑都恨死姐们,不想再带她们出去玩,更不想做她们的甚么小姑了。
但祖母并不罢休,一边抛弃手里的竹条,一边嘴里威胁小姑,说:“你个小婆花子,跑得了月朔跑不了十五,跑得过和尚跑不过庙,今儿算是便宜了你,今后,你个小婆花子再不带好她们小的,还跳起脚来要读书,看我不打死你有鬼。”
这是小姑生在那种家庭的哀思。没有人了解小姑的这类哀思。
满珍娘舅在读书,是青苔村少见的女高中生。满珍娘舅跟小姑普通大,在读书,可小姑整天领着姐们满村野玩,如何不读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