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望住她,目光缓缓移向那张龙床。
白衣缟素的姑姑立在屏风跟前,乌黑如墨的长发垂落在身后。齐太妃她缓缓回过甚来,一张脸惨白若死,眼眶透着模糊的红,一眼望去不似活人,倒像幽魂一缕。
“人死今后,是不是就爱恨耗费,甚么都没了?”姑姑亦侧首望去,噙了一丝冰冷的笑容。
我张口,却说不出话,脸颊一片冰冷,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站住。”姑姑开口,“娘娘,你要去哪儿?”
“皇上还未殡天。”我看着她的脸,却在她脸上找不到一丝哀痛。
皇上躺在床上,谁敢在这个时候擅闯寝殿,冲犯天威,大不韪的弑君之罪便落到谁的头上。冀北王的兵马步步逼近,将这乾元殿围作铁桶普通,未得冀北王号令,却也不敢踏进一步。禁军戍卫退守至殿外,剑出鞘、弓开弦,只待一声号令,便将血洗天阙。
我赶紧扶起她,泪光已恍惚了我的双眼,“姑姑!”
我正筹办说话时,一支箭缓慢向姑姑射去,我的眸子子差点掉出来了。
我跪下,垂眸敛眉,静候通禀。
“是你和她叛变父亲,叛变齐氏。”我盯着她双眸,一字一句说道。
我闭上眼,任由那杀伐之声久久撞击在耳中,周身似已僵化成石。
我在心中祷告,冀北王,你可千万不能攻出去。
姑姑笑了,语声和顺,笑容分外冰冷诡异,“陛下这平生……”
姑姑神采惨白,呆呆望住我,仿佛不敢信赖我会对她这般凶厉。
现在,倒是我的仇敌,教唆先皇屠我月府的不就是她吗?现在她本身都已经承认了,我又有甚么来由不恨她。她潜入太尉府,就是为了看我活的如何?还是死没死?
“我会让皇上乖乖待在宫里,等他冀北王去拿人么?”姑姑抬头浅笑,仪态文雅,“宫门后早已设下埋伏,一旦太尉府兵败,冀北王杀进东宫,埋伏在夹壁暗道中的三千甲士,刚好等着你的大豪杰呢……即使他力敌千军,也难当我万箭齐发,届时火烧渊以殿,叫他玉石俱焚!”
我穿过大殿,超出那些满身缟素的宫人,她们一个个仿佛了无活力的偶人,悄无声地伏跪在地。那长年缭绕在这帝王寝殿内的,令我从小就惊骇的气味,仿佛是历代君王不肯拜别的阴魂,仍然盘桓在这殿上的每个角落,一檐一柱,一案一几,无不透出庄严森寒。
皇上就躺在这沉沉帷幔前面,成了一具冰冷的身躯,一个庄严的庙号,永久不会再对我笑,也不会再对我说话。
“是么?”姑姑转头望向殿外,唇角挑起冰冷的笑,“倒也撑得够久了,仵太尉的兵马比我料想中短长……若非你那位好父亲,只怕再无人压得住你冀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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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姑姑真的疯了,被这帝王之家活活逼到疯魔。
那一声声恨,从姑姑口中道出,似将心底统统伤疤都揭开,连血带肉,向我掷来。
我再也听不下去,颤声道,“姑姑,我只要一句话想跟你说……芷蝶真的不晓得你。”
玉阶的寒意渗进肌肤,过了很久,内侍尖细的声音从殿内传出,“皇后,您请!”
殿外,一片浓炊火光从东宫方向升起,熊熊大火映红了这九重宫阙的上空。
那片火光更加狠恶,身在乾元殿上,仿佛也能闻声梁柱崩塌,宫人惊呼驰驱的声音模糊传来。内里已经是火海刀山,血流各处,而这高高在上的渊以殿,却如死普通沉寂。
她回身动容,唇角微微抽搐,奔过来将我拥入怀中,身子狠恶颤抖。
“你不晓得么?”姑姑徐步转到我跟前,幽幽盯住我,似笑非笑,“或者是,你假装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