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有德薄位高,器盈志溢,闻财利则惊掉,见奇士则坐睡。褴缕杖策,被褐负笈者,虽文艳相雄,学优融玄,同之埃芥,不加接引。若夫程郑天孙罗裒之徒,乘肥衣轻,怀金挟玉者,虽笔不集札,菽麦不辩白,为之倒屣,吐食握发。
或谓:“但是都能够无交乎”
“毁方瓦合,违情偶俗,人之爱力,甚所不堪,而欲好日新,安可得哉!知其如此而不辩改之,可不谓之暗於当世,拙於用大乎夫交而不卒,合而又离,则两受不弘之名,俱失克终之美。夫厚则敬爱生焉,薄则嫌隙结焉,天然之理也,可不详择乎!为可临觞者拊背,执手斯须,欲多其数而必其全,吾所惧也。”
抱朴子答曰:“君子交绝犹无恶言,岂肯向所异辞乎杀身犹以许友,岂名位之足竞乎善交狎而不慢,和而分歧,见彼有失,则正色而谏之;告我以过,则速改而惮。不以忤彼心而不言,不以逆我耳而不纳,不以巧辩饰其非,不以华辞文其失,不形同而神乖,不若情而口合,不面从而背憎,不疾人之胜己,护其短而引其长,隐其失而宣其得,外无计数之诤,内遗心竞之累。夫然後《鹿鸣》之好全,而《砍木》之刺息。若乃轻合而不重离,易厚而不难薄,始如形影,终为叁辰,至欢变成笃恨,接援化成雠敌,不详之悔,亦无以(原有脱文)。
於是公叔伟长疾其若彼,力不能正,不忍见之,尔乃发奋著论,杜门断交,斯诚感激有为而然。盖矫枉而过正,非常常之永训也。徒当远非类之党,慎谄黩之源。何必裸袒以诡彼己,断粒以刺玉食哉!夫交之为非,重谏而不止,遂至大乱。故礼义之所弃,能够绝矣。
“且夫朋友也者,必取乎直谅多闻,拾遗斥谬,生无请言,死无遁辞,终始一契,寒暑不渝者。但是此人良未易得,而或默语殊途,或憎爱异心,或盛合衰离,或见利忘信。其处今也,璧犹禽鱼之结侣,冰炭之同器,欲其久合,安可得哉!夫父子本性,好恶宜钧,而子政子骏,平论异隔;南山伯奇,辩讼有无。面别心殊,其来尚矣。总而混之,不亦难哉!
抱朴子曰:“吾闻详交者不失人,而泛结者多後悔。故曩哲先择而後交,不先交而後择也。子之所论,出人之计也;吾之所守,退士之志也。子云玉浮鸟高,皆有所因,诚复别理一家之说也。吾觉得宁作不载之宝,不飞之鹏,不飏之兰,无党之士,亦(何)损於夜光之质,垂天之大,含芳之卉,不朽之兰乎且夫名多实在,位过其才,处之者犹鲜免於祸辱,交之者何足觉得荣福哉!
往者汉季陵迟,皇辔不振,在公之义替,纷竞之俗成。以违时为狷介,以救世为辱身。尊卑礼坏,大伦遂乱。在位之人,不务尽节,委本趋末,背实寻声。王事废者其誉美,奸过积者其功多。莫不飞轮兼策,星言假寐,冒寒触暑,以走豪门,市虚华之名於秉势之口,买非分之位於卖官之家。或争所欲,还相屠灭。
或人曰:“敢问全交之道可得闻乎”
昔庄周见惠子从车之多,而弃其他鱼。余感俗士(或脱“无”)不汲汲於攀及至也。瞻彼如此,驰骋风尘者,不懋建德业,务本求己,而偏徇高交,以结朋党,谓人理莫比之要,当世莫此之急也。以岳峙独立者,为涩吝疏拙;以奴颜婢睐者,为晓解当世。风成俗习,莫不逐末,流遁遂往,可慨者也。
抱朴子曰:余以朋友之交,不宜浮杂。面而不心,扬雄攸讥。故虽位显名美,门齐年敌,而趋舍异规,业尚乖互者,何尝结焉。或有矜其先达,步高视远,或遗忽陵迟之旧好,或简弃後门之类味,或取人以官而非论德,其不遭知己,零沦丘园者,虽才深智远,操清节高者,不成也;其进趋偶合,位显官通者,虽面墙庸琐,必及也。如此之徒,虽能令壤虫云飞,斥鷃戾天,手捉刀尺,口为祸福,得之则排冰吐华,失之则当春凋悴,余代其口止叔口止脊,耻与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