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轻视地瞥了她一眼,“不这么说,你如何情愿进食?你如果饿死了,我没法向陛下与娘娘交代。”
深切的痛苦, 刻肌刻骨,中转肺腑。
突来的凶信化作一只无形的手,尖厉的五爪狠狠握住她的心,她浑身都麻了,颤抖着问:“你说甚么?你明显说他还活着的……”
北风卷过,像悲惨世道的哭泣。她迈动生硬的腿,渐渐走到屋角那口水缸前。天太冷,水面已经结冰,把统统罪过都埋葬了。她抬起手,掸去缸沿的积雪,一滩深褐色的血迹融入了泥胎的肌理,化成一片洗不去的疤。
宫掖是天子的樊笼,等闲不能随便分开,天子要走,那么就是确确实在的变天了。
天子已经满头白发,护军兵变饱受打击,饶是如此,面对一个小小宫人,还是心高气傲,“金口玉言,毫不忏悔。”
“陛下要离宫,那李瑶如何办?他会随御驾一道走么?”
她越来越瘦,掖庭局试图把她养胖的欲望眼看要落空,那天把她带出禁苑的宫监又来了,气恼地诘问:“宋宫人,你待如何?”
他忍不住咳嗽,“我不会再分开你了,你放心。”
生命何故纤细至此呢,这就是活着的哀思么?人间每一个生命都如蝼蚁, 尘凡中的痛是痛不成当,痛到不肯再世为人。可还是放不下啊,她惦记取阿谁病弱的男人, 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谨慎翼翼换来的。她分开的那天, 雨点一样的拳脚落在他身上, 他如何受得住呢。她日复一日在门内刺探, 从“他好不好”, 变成了“他还活着吗”。
高力士点头,“活着。掖庭局重派了宫人去照顾他,他本日已能下地走路了。”
她淡然站在门前,“莫非公公想带着尸首随驾出宫吗?”
高力士俄然顿住了,不成思议地望着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他?”
俄然满天下骚动起来,宫人们吼怒来去,慌作一团。她不明以是,走到门前看,远远见高力士过来,大声号召着,“快,快随御驾出宫。”
她悄悄抚摩那滩血迹,“李瑶,我返来了,你又去了那里呢……”
然后眼巴巴盼着,盼下一顿饭来,好详确扣问细节。寺人便耐着性子奉告她:“本日庶人气色不错,奴婢去时他正坐在廊庑底下看书,看的佛经,甚么爱不成说、恨不成说、嗔不成说、怒不成说。”
她的感化大抵就在于此,活到现在也是为明天做筹办。她顾不上本身接下来会遇见多少不公,一心只牵挂禁苑里的人。
高力士没有体例,只得号召几个内侍来,翘着兰花指叮咛,“必然寸步不离看好了,不能让她死。如果死了,你们百口都得陪葬。”
黄粱道,黄粱道,到现在才明白,黄粱一梦,催民气肝。
转眼到了十一月,这日天上飘起雨丝,风雨中异化着雪粒,拍打在窗纸上,像孩子扬沙的声响。午后雪粒变得鹅毛大,扯絮一样铺天盖地纷扬,天下反倒静悄悄的,冻住了一样。
但是没人理睬她, 他们谨守着禁中的端方,与己无关的事不问,与己无关的话不说。
灵魂杳杳无所归依,死真是太简朴了。不过一闭眼一蹬腿的工夫,神魂轻飘飘离开躯壳,跟着一条笔挺的通道往前。鬼域路上繁花似锦,真是别样夸姣的景色。
他不说话,唇角含着一点笑,缠绵望住她。那眉眼,那目光,像三月里的东风,像穿过漫天柳絮的柔嫩阳光,清楚还是阿谁坐在檐下看书的病弱公子啊。但少苍又是谁?她端住头冥思苦想,少苍……迷惑地紧盯他,两张脸重合,一模一样的五官,乃至连那唇红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