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初转头望了望身边警戒不减的守备的同袍,他们身后的城墙和石楼梯、角楼往下,到处是抓紧时候当场安息的军士。有些已收回了鼾声,有些在灯火下还能瞥见闪闪的眼睛,甲胄上也尽是血迹,兵器已卷刃。
“都好。”田洗拱手道:“将军先回,我去看一看城门。”
张子厚从宫中出来,看了看天气,内心暴躁,面上不显,在东华门外食不知味地吃了一碗茶饭,两个油饼。回到百家巷家中,他一夜没睡也不感觉累,将案上各处送来的动静又梳理了一遍,总感觉那里不对,却一时想不出来。
世人大惊,都想到西夏年后集结了二十万兵马在沿线八州,现在为何只要熙河路有动静?
陈元初因为他是三公主赵璎珞的驸马,平时也只是点头之交,看他邻近半夜还上城查抄,神采就温和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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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在声音更加降落:“问过了,来人说他们从秦州解缆时,京中去的急脚递一行刚到秦州,随行的另有礼部和宗正寺的官员,另有刑部、大理寺的很多妙手。”
田洗拱了拱手:“陈将军辛苦!彻夜西夏应当不会再攻城了,林将军既然在盯着,陈将军不如回城稍作歇息吧。其他各个城门的将军们都换岗歇息了。明日恐怕另有一场大战,人不是铁打的,还请将军保重!”
张子厚皱起眉头,他向来不信赖偶合,西夏在这个时候起兵,必定早就和阮玉郎通同一气的,算算时候,恐怕西夏早就在等先帝驾崩了。张子厚打了个寒噤,固然不想把女真攻打契丹一事也和阮玉郎联络起来,却没法不想。
与此同时,田洗收回一声痛呼,抬头颠仆。城门口的兵士东张西望,或上前查抄田监军的环境。
苏瞻和其他几位相公沉默相视不语,均认识到,大赵几十年来最艰险的时候怕是到临了。
“娘娘、各位相公!秦凤路六百里加急军报:西夏雄师兵分五路,进犯我大赵,三日前熙州、巩州二州失守,伤亡人数未知。西夏太后梁氏带领十万雄师,不日将抵秦州城外!”孟在沉声禀告道。
晚间寝兵后,数以千计的秦州百姓,纯熟地反复着百年来一代代人都做过的事。妇人们往各个城门口送来饼汤烈酒。男人们不需求号召,独自帮着抬着门版,担起伤兵,带回虎帐和城中日夜不休的医馆里疗伤。十多岁的孩子将城中散落的弓箭捡起束成一捆一捆,送到城下,又被他们笑着赶回家去。
六十步一座的马面楼子里,值夜的军士见到是他,都笑着行了礼,将上方敌楼里储备的弓箭兵器搬运进楼子里备用。想到白日攻城的满是弓箭手、步军,西夏的重甲马队铁鹞子三千人,至今还踪迹全无,陈元初皱起了眉头。
皇榜下的唱榜人还在唱榜,过往士庶群情纷繁,秦州离汴京有多远,西夏打不打得过陈元初,说到陈元初,汴京人士又要对那过往的商川资上一番口舌,趁便把汴京四美都鼓吹一番,多嘴的还会说到陈苏联婚。有人问陈青还会不会回枢密院领军出征。就有那日日一早出门往茶社早餐铺子混的男人,激昂彭湃阐发起军政大局来,说得一套一套的。听得很多人也都一愣一愣的,时而赞叹,时而点头。
陈元初嘴角微微弯了起来,胸中高傲傲然之气上涌。这是摆列五城,历经兵火傲立不倒的千年秦州古城!汉忠烈纪将军祠在,隍庙的三座牌坊在,那些柱檩飞檐斗拱,黄色琉璃瓦都在。西城的飞将巷乃飞将军李广家属世代居住之地,飞将石还在。最西边的伏羲城供着唐朝战神郭子仪。五城拱卫的州城里,儒林街上,“道贯古今”、“德配六合”两座牌坊耸峙在文庙边,他自小就是在文庙大影壁劈面的箭场里习武练箭。外翁外婆住的羽子坑,现在垂柳依依,这是娘的故乡,是他的故乡,是无数热血秦人的故乡!从未被内奸征服过的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