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贻直沉声问着。
“说法,那不是铁崖你一句话的事?”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进?这连书都没背周正,还想去考乡试?”
史贻直终究恼了,他固然只是个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可外放一省学政,即便是督抚都管不到他,这广州知府,他还不放在眼里。
广州府学里,有人表情正糟到顶点,别说唱小曲,不是自忖身份,早就骂娘了。
“我说过了,自有朝廷法度在,此事休要再提”
“只以笔墨精致黜落,不说知府大人,制台宪台的门,他都是能敲得开的。大人,如果没有较着的忽略,何必硬拦此人?再说了,平心而论,他没有找枪手替考,全以本身学问招考,对大人的畏敬之意,对进学的虔诚之心,远超别人哪。”
传授的话固然有私心,对他却也是美意。朝廷行事,向来重视经制,既有明面上的,也有公开里的。史贻直能够铁面石心自作崖,在银钱上把持节操,可进学一事触及朝政大局,真要在科试上大动兵戈,朝堂对的考语说不定真会给出一个“苛厉肇事”。
“大人哪,历届科试,黜落都默有定额,大人要破这旧例,但是大忌讳。”
“铁崖啊,这就是你为安在翰林院一呆就是十来年的启事。”
当时他也在这般得意其乐,邻桌却有人噗哧笑了出声,偏头一看,倒是个翩翩美少年。清脆动听的嗓音外加绷起的高高胸脯,另有瓜皮帽下那乌溜溜的大辫子,即使范晋眼拙,也能看出是一个西贝货。
接着他就认识到不好,抬眼看去,正见到正皱眉欲恼,四目相接,就这么凝固了。
“叶府尊,此人是奸是盗?要黜落他,总得有说法吧。”
自语间,神思漂渺,光阴恍若倒转,又回到了一两年前,那还是初夏季候……
本日是乡试前的科试,有冰脸学政史贻直督场,本是走过场的科试,氛围也变得非常滞重。很多生员都是战战兢兢,出了考场都还忐忑不安,可范晋倒是心中笃定。他毫不会被刷下来,这类自傲不但来自于之前的苦读,在英德一年多的经历,也让他的心性有了长足进步。当初贼匪夜袭李庄的时候,他握着长矛守在课堂门口,从当时起,心中就立起了一座山峦,一点点冲天而上。
这还拜李肆所赐,年纪比他小了四五岁的李肆,能有现在这一番奇迹,让范晋非常敬佩。只是……本钱怪兽,三个,李肆说过的一些他也有所耳闻,模糊觉着既跟贤人言相合,却又有悖圣贤大道。归正这广东民风奇特,乡间奇谈怪论都有,他也没放在心上。只觉都是些草民商贾工匠之流的,李肆和他,毕竟不是一起人。
“嗯,玉鲢一尾,熊掌一面。”
当时他正要给一份书法丑恶不堪的试卷划下大叉,府学传授按住了他的笔,这么对他说着。
“那么,空空如也,你也能当鱼吃喽?”
强自撑起君子风采,史贻直接过卷子,细心看了一阵。嗯,笔法漂亮,文风沉凝,学问更没有大题目,在这一大堆卷子里,固然说不上鹤立鸡群,可“优良”二字却能担起。以史贻直的判定,不出不测的话,前面的乡试,此人也该能榜上驰名。
再细心翻看了卷子,史贻直心中一凉,同时也将李肆此人打为“狡奸之辈”。因为这卷子答得四平八稳,以他的学问成就,一眼就能看出,这就是熟行先做好了的文章,他自问对学政衙署管得极严,看来就算不是泄题,事前圈定的题目范围,也由部下传给了此人。【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