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攻医术的门巴喇嘛说是被雪光刺伤了。他燃了柏枝和一些草药,用呛人的烟子熏我,叫人感觉他是在替那些画眉报仇。喇嘛又把药王菩萨像请来挂在床前。不一会儿,大喊大呼的我就温馨下来。

太太一走,斑斓的侍女卓玛也要跟着走了。我抛弃蒙在眼睛上的毛巾,大声喊道:“我要卓玛!”

――我找不到我的脚了。

骨头,在我们这里是一个很首要的词,与其同义的另一个词叫做根子。

春季的第一场雪就叫我害了雪盲。

就和我的小仆从们扑向了那些画眉。画眉们不能往高处飞,吃紧忙忙窜到靠近河边的果园中去了。我们从深过脚踝的积雪中跌跌撞撞地向下扑去。画眉们无路可逃,纷繁被石头击中。身子一歪,脑袋就扎进疏松的积雪中去了。那些幸运活着的只好顾头不顾腚,把小小的脑袋钻进石缝和树根中间,最后落入了我们手中。

母亲说:“老爷就要返来了,看你把少爷的眼睛治成了甚么模样。”

头人管百姓。

火很快生起来。大师都给那些画眉拔毛。索郎泽郎不先把画眉弄死就往下拔毛,活生生的小鸟在他部下吱吱惨叫,弄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幸亏火上很快就飘出了令民气安的鸟肉香味。不一会儿,每人肚子里都装进了三五只画眉,野画眉。

十三岁的我,大呼一声,爆炸了。这个天下一下就没有了。到了早上,我那有所好转的眼睛又肿得睁不开了。卓玛红着脸对着母亲的耳朵说了句甚么,土司太太看她儿子一眼,忍不住笑了,同时顺手就给了斑斓的侍女一个耳光。

奶娘对喇嘛用唱歌似的声音说:“你把我们少爷的肚子如何了?”

索郎泽郎的母亲就是如许。

醒来时,门巴喇嘛取来一碗净水。关上窗子后,他叫我展开眼睛看看碗里有甚么东西。

我被领上楼在火盆边烤打湿的衣服。

这时,土司太太正楼上楼下叫人找我。

“那我们不是土司而是神仙了。”

我并没有叫母亲陪我,但她却说:“好吧,我们就不走了,在这里陪你吧。”但我的小小脑袋如何能理睬这么多的事情呢。我只是把卓玛温软的手紧紧抓住,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卓玛嘴里却含混不清。她说:“唔……唔……唔唔……”

奶娘痛心疾首:“傻子啊,我还希冀你长大我就不会再受气了,你却弄个小妖精来骑在我头上啊。”她把火钳在铜火盆上摔得噼噼啪啪响。我不睬她,心想,做土司的儿子有多么好,只要神一样说声“哈”,这个天下就扭转起来了。喇嘛的泻药使我的肠子唱起歌来了。

看了一会儿,我感到眼睛清冷多了。

可不要轰动了他们,

“真的瞥见了吗?”

甚么样水中的鱼呀,

再次醒来已经是早晨。

当屋里只要了我和奶娘时,她就问:“阿谁小妖精把你如何了?”

十八岁的桑吉卓玛把我抱在她的身子上面。

天下是水,火,风,空。人群的构成乃是骨头,或者根子。

我问她:“门开得那么高,莫非我们能从云端里出入吗?”

游到人梦中去了。

土司上面是头人。

天井里却响起了皮鞭飞舞的声音。这声音有点像鹰在空中掠过。我想,这时我恨母亲,恨麦其土司太太。而她牙痛似的捧着脸腮说:“你身上长着的可不是轻贱的骨头。”

寨子里住的人家叫做“科巴”。这几十户人家是一种骨头,一种“辖日”。种地以外,还随时服从土司的呼唤,到官寨里来干各种杂活儿,在我家东西三百六十里,南北四百一十里的地盘,三百多个寨子,两千多户的辖地上担负信差。科巴们的谚语说:火烧屁股是土司信上的鸡毛。官寨上呼唤送信的锣声一响,哪怕你亲娘正在咽气你也得立顿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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