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暄放下酒杯,看向再次落座的鸾夙道:“你看我做甚么?不与容太妃好生叙话旧?”
宴后,一行人施施然走出御花圃,正欲各自寝息安息,朗星却俄然脚步一顿,拍拍脑袋道:“鸾夙,你不是说要找一幅你的肖像?瞧我这记性,早都找出来了,但我忘在圣书房偏殿了。”
话虽如此说,但臣暄与坠娘之间看着并不敦睦。鸾夙看在眼中,只感觉他二人的干系极其奇特,好似是决计假装的冰释前嫌,但细心察看却又不大像。
鸾夙心中垂垂涌起一阵不祥之感,幸而朗星极其善于活络氛围,不知不觉提起了畴前在闻香苑的一些趣事,才将她心中的非常垂垂消弭。待到了亥时已过,宴至序幕,虽不能说宾主尽欢,倒也是值得令人回味。
黎都是天子脚下,人多眼杂,臣暄与鸾夙畴前又都是敏感身份,识得他们真脸孔之人太多,是以两人皆不敢随便露面,只暗中联络了朗星,便窝在堆栈里等待序央宫的动静。
时至本日,于鸾夙而言,坠娘仍旧如同再生父母。特别是在她落空孩子以后,则更能体味到坠娘为爱支出的艰苦与不易。而后又听闻臣往的死因,她也非常感慨这胶葛了二十余年的一段孽缘。何况畴前坠娘从不礼佛,现在身上却有浓厚的檀香味,兼之那逐步衰老的容颜,都不得不令鸾夙唏嘘不已。
朗星先是安排了臣暄与鸾夙去忠烈祠祭拜凌恪,紧接着又以“祭祖”为名安排了一出太庙之行,好便利臣暄带鸾夙去祭拜臣氏先人。
臣暄现在正目光闪动地看着坠娘拜别的方向,听闻鸾夙此言,才缓缓收回目光,安抚她道:“无妨,她约莫是要远行了。”
回味这最后的相聚,回味这绵长的旧事。
“我这便差人取来给你。”朗星亟亟再道。
鸾夙只觉坠娘彻夜非常变态,那道别的话里模糊透着无穷的断交与伤感。她非常忧愁地对臣暄道:“不知为何,我内心俄然有种不好的感受,坠姨要出事了。”
臣暄与鸾夙听闻此言,皆是生出一阵愧意。但是这愧意尚未说出口,便瞧见现在的皇后娘娘程初婷携了一人近前。她身后没有宫人跟着,亲身掌灯走在前头,端得是夷易近人,看不出半分皇后架子。
听闻此言,臣暄将目光缓缓移至坠娘面上,似笑非笑地开了口,话倒是对着鸾夙说道:“谁说我还想着畴前的恩仇?我能舍掉这皇位,还是听了容太妃的劝。”
谁又能想到,现在与哀义帝臣朗谈笑对饮的高朋,竟会是死而复活的宣太宗呢?
为免徒惹是非遭人思疑,朗星与程初婷都没有亲身相送臣、鸾二人出宫,而是由坠娘代庖。三人坐在辇轿中出了宫门,一起皆是沉默不语,各自沉浸在再见无期的伤感当中。
朗星想了想,由坠娘去取画的确安妥,便将放画的位置相告。待坠娘走远,他才又笑着叹了口气:“偶然我恨不得烧了那圣书房。”
朗星目睹留不住人,没有多作勉强,只发起在序央宫的御花圃设下晚宴,为两人送行。鸾夙传闻了坠娘的遭受,故意见她一面,臣暄也想起了序央宫还存放着鸾夙的画像,便也没有回绝这一发起。两人大模大样地再次进入序央宫饮宴。
坠娘先是对朗星行了一礼,又转对臣暄唤了一声:“殿下。”
看模样是宫人们将那幅画找出来呈给朗星时,他刚幸亏圣书房,便顺手搁下了。鸾夙见朗星有些懊丧,遂笑道:“无妨,摆布也不是甚么贵重之物。”
“约莫……会去常伴青灯古佛。”臣暄笑了笑,持续安慰她道:“以容坠的才气,在哪儿都能活得很好,你不要担忧,这对她也算是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