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夙出了闻香苑,一起向东而行,方过了一个路口,却又停下脚步,回顾后看。臣暄派来贴身庇护她的宋宇一向跟在十步开外,面色严厉,谨守本分。鸾夙冷得将双手裹在披风当中,淡淡道:“宋侍卫请回吧。我想单独逛逛。”
已近傍晚时分火食希少,鸾夙在原香寺内走了一圈亦未感到香客鼎盛。她在心中回想旧景,只觉相府的格式并未大动,唯有畴前一座正厅被生生拔高,塑了佛像金身供奉其内,做了原香寺主殿。
可面前这公子毕竟是恭敬父亲的品德与为人的,她心中到底存了两分好感,因而再出语劝道:“人言可畏,凌相便是死于莫须有之罪……万望公子引觉得戒,谨言慎行。”
鸾夙并未回顾,只看着院中似曾了解的残落树木,呵出了一口白雾寒气:“记不得了,好似姓江。”凌府已灭,凌芸已死,这一点,鸾夙时候不敢健忘。
黑衣公子含笑赞叹:“南晗初,北鸾夙,女人芳名,黎都城内无人不识。”
宋宇只低低昂首请罪,脚下却分毫不动,仍然对峙己见。
须知人言可畏。
谁想事隔多年,她竟会不经意走到此处,可见在她心底,从未曾忘怀这一条来去之路。
此时恰逢一阵冷风拂来,天气愈见傍晚之意,鸾夙看着对方的锦缎单衣,终是说出了告别之语:“暮秋寒重,未免着凉,公子还是早些归去吧。”言罢她已俯身施礼:“鸾夙先行告别。”
黑衣公子嘴角噙笑:“无妨,能被鸾夙女人认错,是鄙人之幸。”
鸾夙面色清冷:“今时分歧昔日……”这一句话并未说完,她又转了话题道:“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另有谁敢当街行凶不成?”
原歧曾将此处视为一块芥蒂,终究还是国舅周会波献上良策,道是可将凌府旧址改建成为一座寺院。原歧听后大为欢乐,待到寺院完工之时不但亲口赐名“原香寺”,且还御笔题写了匾额。因是沾了原歧之光,此处香火也垂垂鼎盛起来,颠末这七八年的香客虔拜,倒模糊成了黎都城内熙攘来往之处。
岂知黑衣公子倒是否定:“不,的确是凭吊亡故之人,倒是与我非亲非故,亦不能算作亲朋吧。”黑衣公子面上唏嘘:“北熙凌相风韵高洁,平生为民,深受朝野高低恋慕。鄙人当时年幼,曾闻凌相大名,此次有幸前来黎都,天然要一瞻前人风采。”
鸾夙闻言,这才当真正视来人,暗道黑衣公子徒有其表,却忒不刻薄,竟对一陌生女子言辞相问,毫不客气。如此一想,鸾夙竟也有些理直气壮,反问道:“那公子呢?为安在此?”
半年没见,公子风采仍然,就连服色亦是未变,从上至下黑如幽潭。鸾夙指着他讶然出声:“是你?”
“鄙人亦多谢女人提点。”
面前此情此景,倒也相合。
“鄙人前来凭吊故交。”黑衣公子言简意赅,面上已透露淡淡感慨。
此等俊颜,世无其二,任谁见过一次,亦会悠长难忘。倘若鸾夙没有记错,此人恰是她救下臣暄时,在怡红阁后院里所偶遇的那位邪魅公子。
“竟是观出了泪来?”
黑衣公子闻着空中遗留下的熟谙香气,只觉那桃红色的背影步步生花。他不由想起了现在广为传播的那首诗,口中亦喃喃自道:“今有才子步生莲,鱼龙一舞暗盈香……”
鸾夙四顾看了看,见天气已晚,殿上无人,才低低道:“凌府高低满门抄斩,乃是北熙皇家旨意。公子即便故意瞻仰,亦不该当众说出,万一被故意之人听去了,只怕徒惹一场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