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夙从不来原香寺上香。虽说是同处一城,然她寥寥几次的出行当中,却从未到过此处。说来都是坠娘善解人意,常常叮嘱车夫决计避过原香寺,宁肯绕远,也不惹她悲伤。
从城西的闻香苑走至东南的原香寺,不知不觉她竟已走了小半个黎都城呵!鸾夙抬首瞧着“原香寺”三个赤金大字,心中涌上万般哀戚。天然是哀戚的,此处一草一木,她曾非常熟谙,不是别处,恰是凌府旧址。
听闻此话,鸾夙有半晌沉默,半晌才施施然回道:“多谢公子汲引,鸾夙愧不敢当。”
黑衣公子挑眉反问:“女人认得鄙人?”
今非昔比,拂疏与她孰轻孰重,在镇国王世子眼中亲疏立现。
方才拂疏曾言“本日早膳,世子夸奖拂疏这一道‘翡翠芙蓉羹’做得好……”,这清楚是说臣暄今晨已在闻香苑中,然他却邻近晌午才姗姗迟来隐寂楼,可见是成心为之。鸾夙在心中微微感慨,自她六月初六挂牌至今,前后不过百日风景,想来这百日恩宠已是将要走到绝顶。
“鄙人亦多谢女人提点。”
畴前雅妓拂疏献歌,在镇国王世子眼中不过是献媚手腕;现在拂疏既已领受了闻香苑,天然便成了他的得力助手。而本身不过是与他做了买卖罢了……
宋宇不假思考拒道:“女人恕罪,世子是担忧女人安危。”
谁想事隔多年,她竟会不经意走到此处,可见在她心底,从未曾忘怀这一条来去之路。
黑衣公子点头点头:“女人请讲。”
已近傍晚时分火食希少,鸾夙在原香寺内走了一圈亦未感到香客鼎盛。她在心中回想旧景,只觉相府的格式并未大动,唯有畴前一座正厅被生生拔高,塑了佛像金身供奉其内,做了原香寺主殿。
一是“闻香”,一是“原香”,两地都是留香之处,职位却有着天壤之别:一个是烟花柳巷,一个是虔诚寺庙;一个是靡靡之地,一个是纯洁地点。
黑衣公子仿若未闻,仍旧看着变作一个桃红小点的身影,邪魅笑道:“这女子是个妙人。北熙镇国王世子,亦是少年狂……”
既是武威帝原歧下旨满门抄斩的相府,天然算是朝中高低的不祥之地,原歧也自知此处不能再赐给旁的大臣,不然必惹君臣嫌隙。但是相府乃是城中可贵的风水之地,倘若将这偌大的处所就此空置,不但弃之可惜,更是徒惹闲言碎语。
鸾夙见状,也不勉强,只叹了口气:“也罢,不过我本日并不想瞥见镇国王府的人,劳烦宋侍卫藏得埋没些。”此话甫毕便不再多言,鸾夙又转过身去持续东行。
黑衣公子并未接话,鸾夙却已回身往阶下行去。方走了两个台阶,但听黑衣公子在身后幽幽相问:“鸾夙女人姓甚么?”
黎都城西乃是声色犬马之地,赌坊、花楼皆会聚于此,闻香苑亦是城西一处旖旎风景。而原香寺则在皇城东南,因着沾了一个“原”字,与北熙皇室沾亲带故,自也成为万般尊崇的寺院,职位仅次于北熙国寺。
宋宇只低低昂首请罪,脚下却分毫不动,仍然对峙己见。
面前此情此景,倒也相合。
须知人言可畏。
鸾夙本想分开原香寺,然到了门前却被这里的一草一木所慑,鹄立很久迈不开步子。一阵秋风瑟瑟而过,鸾夙不由紧了紧披风,迟疑半晌,终是迈步入了寺里。
鸾夙自问这话说得情辞诚心,岂知黑衣公子听后却暴露一声嘲笑:“皇家旨意?何为皇家?为何下旨?只怕凌相之死,大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