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宇只低低昂首请罪,脚下却分毫不动,仍然对峙己见。
本来父亲惨死经年,却另有人怀想挂念,鸾夙亦是大为动容:“能受公子一赞,想来凌相地下有知,也当瞑目了。”她盯着黑衣公子的俊颜,再道:“只不过鸾夙有一肺腑之言,不知当不当讲。”
想到此处,鸾夙立时干笑一声:“抱愧,我……认错人了。”
黑衣公子点头点头:“女人请讲。”
鸾夙在殿前黯然鹄立,所思所想皆是童年旧事。父亲凌恪、管家江良、凌未叔叔、小江儿,另有聂沛涵……旧时人事历历在目。如此一想,鸾夙渐觉鼻刻薄涩,正待抬袖擦拭泪痕,忽闻有人在身后清冷叹道:“神佛面前,美人拭泪,此景妙哉。”
黑衣公子并未接话,鸾夙却已回身往阶下行去。方走了两个台阶,但听黑衣公子在身后幽幽相问:“鸾夙女人姓甚么?”
鸾夙从不来原香寺上香。虽说是同处一城,然她寥寥几次的出行当中,却从未到过此处。说来都是坠娘善解人意,常常叮嘱车夫决计避过原香寺,宁肯绕远,也不惹她悲伤。
“竟是观出了泪来?”
谁想事隔多年,她竟会不经意走到此处,可见在她心底,从未曾忘怀这一条来去之路。
须知人言可畏。
鸾夙自认不该再与这黑衣公子独处下去,先不说她现在尚且担着臣暄爱妾的名声,即便没有这层干系,她亦担忧本身与这黑衣公子说话愈深,面上会不自发透露气愤之色,泄了身份端倪。
黎都城西乃是声色犬马之地,赌坊、花楼皆会聚于此,闻香苑亦是城西一处旖旎风景。而原香寺则在皇城东南,因着沾了一个“原”字,与北熙皇室沾亲带故,自也成为万般尊崇的寺院,职位仅次于北熙国寺。
畴前的相府位居万人之上,乃是人皆神驰的风水宝地,但是自从凌府一夕惨变以后,大家倒是绕路而行,城熟行人如避瘟疫。
鸾夙自问这话说得情辞诚心,岂知黑衣公子听后却暴露一声嘲笑:“皇家旨意?何为皇家?为何下旨?只怕凌相之死,大有蹊跷。”
这一回轮到鸾夙挑眉惊奇:“公子认得我?”
鸾夙本想分开原香寺,然到了门前却被这里的一草一木所慑,鹄立很久迈不开步子。一阵秋风瑟瑟而过,鸾夙不由紧了紧披风,迟疑半晌,终是迈步入了寺里。
岂知黑衣公子倒是否定:“不,的确是凭吊亡故之人,倒是与我非亲非故,亦不能算作亲朋吧。”黑衣公子面上唏嘘:“北熙凌相风韵高洁,平生为民,深受朝野高低恋慕。鄙人当时年幼,曾闻凌相大名,此次有幸前来黎都,天然要一瞻前人风采。”
黑衣公子嘴角噙笑:“无妨,能被鸾夙女人认错,是鄙人之幸。”
“鄙人亦多谢女人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