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碧玺怀中抱着一个青布包裹,淡青色的裤脚打湿了溅了几滴褐色的泥点在上面,跑得有些喘气,却还笑着,“好快的雨,从东边压过来。奴婢跑得快,临了结还是被追上了,洒了半身雨。”她看到抱琴在,抱着包裹一时有些踌躇。
贾元春环顾四周,将紫砂罐悄悄放在中间的供桌上,房间里沉闷的香烛气让她皱了皱眉头。
贾元春的确要被气乐了。
“女人,您这是?”抱琴有些不安起来,她是贾母特地分拨来顾问大女人饮食起居的,这院子丫头里也以她年纪最长,出了甚么事儿兜头第一个站出来的就得是她。
“祖父也不要对孙女讲‘静养’之话,您若真要静养,不如学宁国府的大伯父,从府中搬到真的道观里,那孙女也不来滋扰您。只是您尚留在府中,老是对子孙放心不下的原因。”贾元春狠话说在前面,又转了温情,“您以耳顺之年,尚要为子侄辈忧心铺路,保驾护航——只是这份苦心也一定便能为人所知。这但是鄙谚说的,世上只要狠心的儿孙,再没有狠心的爹娘。您这静养,孙女也略知一二,不过是明哲保身,也是为了护着我们贾府……是没有体例的体例……”
“……您且等等,奴婢去取蓑衣、油纸伞、琉璃灯来。”
这梨香院小小巧巧,约有十余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另有一门通街。贾元春来这里次数未几,风雨交集又有伞遮面,带路的丫头竟没发觉来人并不是荔枝,像平常一样将荔枝带到西间,便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碧玺微微一窒。
重生以来,贾元春实在一向在踌躇入宫机会之事。她是圣祖爷钦定的女史,入宫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是甚么时候了入宫又在甚么环境下入宫却还大有文章可做。此次在东平郡王府比上一世提早碰到永沥,让她下定决计,这一世绝对不能重蹈复辙。太子一系是沾不得碰不得的,只是现在圣祖爷尚在,却也远不得躲不得,为今之计,只要使一个“拖”字诀。
抱琴站在阶前环顾了院子一周,见并无疏漏了,这才反身,却看到东次间这边的长窗还没关,忙往屋内走来。现在本来阴沉的天空已经是乌云密布了,云层极厚极重,仿佛是压着人的头顶而来的,六合间顿时昏沉沉一片。
而后,贾元春便回了本身住处,闭门焚香,在东次间坐定了研墨写字,这一写就是两个时候。
她向来待下宽和,对身边两个大丫头更是亲热,鲜少如许给人软钉子碰。
贾元春却已经伸手将包裹接了过来,挥手止住了抱琴,“且不忙关院门,”又笑望着碧玺,“这一遭辛苦你了,快先去换身衣裳。”
“无知小女!怎能妄议朝政!”荣国公猛地站了起来,腿脚矫捷,力道生猛,涓滴不像老朽之人。
贾元春退开一步,展臂笑道:“孙女做丫环打扮而来,我们开窗说话,现在风大雨大,便是隔墙有耳,只怕也听不到一言半语——祖父做这模样,又是何必?”她来看荣国公这一番造作,也是深知本朝帝王驭下之术,当年三王爷即位以后才发明王府的账房先生竟然是圣祖爷的人,由此推衍,如此惊涛骇浪之时,帝王信臣如荣国公者,其府邸不免也有些“耳朵”。
荣国公并不诘问。
荔枝见她已经跟来,也不过是拎着药罐出来,几步路的事情,听她说得诚心倒也无从回绝,只是笑道:“大女人可真是痴人。”又叹道:“既然如此,奴婢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见元春身边无人跟从,到底不放心,正在迟疑,就听元春笑道:“那请姐姐在中间亭子稍等半晌,等我出来同业归去,这黑天雨地的,一小我倒当真有些吓人。”荔枝便放下心来,目送她进了梨香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