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元春这一走,就走到了贾母院子小厨房外。恰是筹办晚膳的时候,虽是下着大雨,这长廊下却人来人往,热烈非常;她穿戴丫头奉侍,只撑一把油纸伞立在绝顶倒也并不打眼。等了半晌,就看到贾母身边的大丫头荔枝亲身过来,入了小厨房,不过眨眼间就拎了一个紫砂罐出来,想来是厨房里早就备好了,只等她来拿。
“不须担忧,我向来行事你是晓得的。”贾元春接过油纸伞,站到阶下,“砰”得一声顶雨撑开,“不准跟着我,也不准往老祖宗、夫人那儿回话去,没事也闹成有事了。”话音未落,她一人一伞,已是快步走入雨中。
这便是他所谓的静养了。
荣国公翻开眼皮看她一看,道:“臣不密失其身。你既为女史,也算半个臣子,今后宫中行走千万记得‘谨言慎行’四个字。你本日所做所言,谬之大已。”
荣国公对上贾元春的目光,在这两声诘问下不由自主得退了一步。
贾元春环顾四周,将紫砂罐悄悄放在中间的供桌上,房间里沉闷的香烛气让她皱了皱眉头。
贾元春想到下午在贾母处,宝玉“抓”着羊毫写的字,不由发笑。
小皇子既然已死,那么间隔太子被废也不过另有旬月风景。
她悄悄跟在荔枝身后,一起穿廊过亭,往府中东北角而去,到了梨香院前,这才现身,笑道:“荔枝姐姐,我这跟了你一起,你却没发觉。”
“女人,您这是?”抱琴有些不安起来,她是贾母特地分拨来顾问大女人饮食起居的,这院子丫头里也以她年纪最长,出了甚么事儿兜头第一个站出来的就得是她。
窗外电闪雷鸣,更觉骇人。
“如果他们不是一体呢?”贾元春紧追一句,“如果皇上与太子定见相左了呢?”
贾元春一笑,利市已经将紫砂罐拎到了手中,“我就晓得碧玺那丫头会去问姐姐借,也只要姐姐的身量与我相仿。”雨势极大,她不欲久话,简练道:“我不日入宫,不能尽孝于祖父膝下,本日借此聊表情意,还望姐姐成全。”顿了顿又道:“还请姐姐为我保密,莫使祖母忧心。”
这梨香院小小巧巧,约有十余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另有一门通街。贾元春来这里次数未几,风雨交集又有伞遮面,带路的丫头竟没发觉来人并不是荔枝,像平常一样将荔枝带到西间,便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只要拖着不入宫,一个月今后,天翻地覆天然是别的一番风景。
“啊,我倒是忘关了……”碧玺顿足笑道,“只顾着躲雨了。”
贾元春正听得风趣,抱琴却站在阶前低声喝止了,“都小声些,女人写字呢。吵了女人的平静,让大风刮了你们去。”说的是端庄事,话里话外却都是打趣靠近之意,那两个小丫头都是嗤的一笑,各自承诺着忙去了。
贾元春推着桌子站起家来,走动了两下活动着,笑道:“我写字不过是用来埋头,又不是甚么大师名作,被风吹了被雨湿了也就随它去吧。”
荣国公道:“皇上太子本是一体,又何必做如许无谓之说。”
“但现在孙女被派往皇太孙身边为女史,祖父先前韬光养晦的苦心岂不是白搭了。这一番,我们贾府便是不站队也站队,不入派系也入派系了。”贾元春皱着眉头娓娓道来,“太子在位三十年不足,看似根底深厚,实在他是个空架子。”
忽得一阵暴风高文,将敞开的长窗来回吹动,撞在墙上“啪啪”作响;风从窗口直灌而入,将桌上的纸张吹得“刺拉拉”一阵响,若不是一角有镇石压着,又有贾元春及时伸手按住,只怕就给刮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