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敬得天然是老爷太太。”芳姨娘的目光与兰溪对上,只一瞬,便移开,垂下头去,那脖颈曲折的弧度方才好,美好而恭敬,像是唱着一曲哀歌,亘古稳定。
兰溪因着出师得胜,奉迎了父亲,还顺带将了芳姨娘一军,固然仍有隐忧,却如同去了一桩苦衷普通,表情非常放松,恰是一夜无梦的好眠。
内心腹诽着,兰溪面上却半点儿不显,跟三太太请了安,跟几位姨娘见礼的空档,便悄悄以余光打量着几人。昔日里,是从未上过心,现在的情势,她深知这深宅中看不见的推手到处都是,为名为利,熙熙攘攘,说不准谁会在公开里捅你一刀。何况,这些女人,跟她娘,妻与妾,那就是天生的冲突,不成调和。而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可别临到头,连谁是谁都搞不清楚,那才是笑话。
三太太表情很好,以是瞧着女儿,目光便也格外的温和,一边答复着女儿的题目,一边含笑打量着她的打扮,隔了这么久,头归去进学,可草率不得。眼瞧着哪哪儿都妥当,她才悄悄点了头,放下心来。
最早见礼的,是姨娘中资格最老,也就是最早被兰三老爷收用的秋姨娘,也就是三太太的陪嫁,兰湘的生母。这位相较其他几位而言,兰溪还算熟谙的,只是想当然,面前的妇人一眼望去,三十如许,却较她影象当中,年青了好些岁。她略略有些发福,瞧上去有些富态,身上穿了件中规中矩的靛青色团花暗纹的褙子,梳了个元宝髻,别了把银镶白玉雕百花穿蝶的发梳,容长脸,五官堪堪只算清秀,兰湘倒是与她有几分类似,面上始终带笑,神态安和。
兰溪这些日子还是头一回见着这般的母亲,只感觉她当真是光彩照人,本就超卓的五官在这雍容的气度映托中便显出灼灼风华,在兰溪看来,那些个姨娘远远比不上她。可兰溪经历过,对男人的劣根性再体味不过,不管具有的女人再如何优良都好,他们都会一个接着一个地纳,只想坐拥形形色色的女子,囊尽天下秀色,永不满足。
翌日醒来,由着枕月她们服侍着梳洗结束,用了早点,目睹时候差未几了,便着盈风抱了装着书籍笔墨的承担,先往正院去存候,然后便去上学。松泉院倒是不消去的,昨个儿老太太早遣了宝簪来奉告她,让她同其他姐妹普通,只沐休时去存候,常日里怕担搁了,就不消去了。但三太太那边,倒是不管如何要去一趟的。
陈姨娘住了嘴,神采有一瞬的生硬。芳姨娘微浅笑着目送兰溪走出厅门。而秋姨娘和葛姨娘却自始至终沉默着未发一言,如同泥塑,只是一尊是弥勒佛,别的一个,却已隐在阴翳中,融成了一道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