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如薇咬了咬唇,垂下头:“我昨日意气用事,有失沉着,过于高慢自大,不屑服软,反落入对方算计,乃至于扳连了母亲。若我当时能先要求父亲,令他因父女之情而心软,稳住他,我或许能有机遇从中寻得缝隙,加以反击,必不至于这般狼狈。更有,若我平日能收敛脾气,而不是一味率性妄为,他也不至于视我为仇寇,一有事起便归咎于我。”
闵严晓得外甥女科举之事最后是出自俞宪薇的主张,不由多打量了她两眼,方点头道:“你大伯母和五姐姐常日多亏你照顾了。”
闵严并没有如俞如薇所等候的那样满口应下,而是神采凝重起来,道:“辩之,你母亲教过你四书五经,徐先生也教诲过你文章学问,那你可还记得我给你起这个字是何企图?”
俞如薇忍住泪,扑通跪在闵严脚下,果断道:“娘舅,我已经决定了,这回不管如何也要脱出俞家,我甘愿和母亲一道回平城去,即使是青灯古佛里度过余生我也心甘甘心。请娘舅帮我。”
闵严摇了点头,似感觉外甥女儿设法过分简朴:“你生来就姓俞,你父虽薄待你母,但俞家未曾缺过你们衣食,礼节上亦未曾怠慢,在世人看来便不算大过。你走女道,将来订婚出嫁必定由你父亲做主,便是将后半生性命交在他手中,而你如许的性子,刚烈如火,又傲气难消,有哪个男人等闲接得住?来日辛磨难料,你母亲悬心顾虑,又能安宁多少?她是四十岁的人了,放在别人家已经是做祖母的年纪,若此时和离,闲言碎语便能将她逼得下半辈子困在后院不敢出门?你忍心看她如此?既有读书的本事,何不给她争个堂堂正正,扬眉吐气的后半生?”
俞如薇道:“早上醒了一会儿喝了药,这会儿又睡畴昔了。”约莫是撞到头的原因,闵氏总有些昏昏沉沉,幸而大夫说并无大碍,只消睡过这几天便会好转,俞如薇这才稍稍放心。
俞如薇又悔又愧,不敢昂首,连泪水滚到腮边摇摇欲坠亦不敢抬袖去擦。
闵严死力压抑着情感,直走到隔壁正厅方才低声喝问:“这究竟是如何回事?辩之,你一五一十说来。”
周蕊儿对劲一笑:“大娘舅派人跟着,只让我去外祖母那边,只是她们跑得太慢,被我给抛弃了。”又出来看闵氏,“大舅母如何了?”
闵严伸手抚摩她头发,道:“我晓得你当初决计考学不过是想要个担当产业的资格,并未至心细想,但以你现在的处境,女道必定多难,反不如选男道,或许另有一拼之力,亲手为你母女博一个将来。只要你肯用苦功,娘舅必能助你一臂之力。”
闵严拍了拍外甥女儿的背,道:“带我去看你娘。”
闵严看着跪在脚边的外甥女,虽怜她一片孝心,到底不免有些绝望,他沉默半晌,方道:“如儿,”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俞如薇却忍不住心头闪过一丝颤抖,满心惭愧难安,咬了咬牙,才静听得闵严持续道,“当年你外祖父垂死,你母亲却不能前来,我探听了才知她竟被人指责害掉了如夫人的胎儿,乃至不能脱身来见你外祖最后一面。比及你外祖父孝期过,我来看望你们母女,才知你们已经移居城外庵堂,当年我义愤填膺,也曾劝她和离。但她却执意不肯,因为俞家自夸世家大族,必定不会让她带你走。以是,为了你她甘愿守在俞家。她之所求,不过是你能顺利长大,一世安乐。”
两人正说着,忽闻声门轴转动,正厅门翻开,闵严和俞如薇舅甥两个走了出来。俞宪薇和周蕊儿忙起家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