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经他一咋呼,果然跳窜起来,吃紧拍着衣领子道:“甚么大青虫子,快把它拿开去,拿开。”
说着,笑举起杯与大师喝了一巡,周福襄坐在那边倒俄然之间有些闷闷不乐。他自幼是乳母丫环关照大的,比之男人,深觉女子更加工致多情些,现在闻声籍没的都是出众的人物,便非常心有不舍。
因四里八乡都晓得他是员娘家的少爷,酒家的掌柜不敢怠慢了他,故而见了周福襄派来的小厮说要办理接待客人,便忙忙的在留香阁铺设整齐,洒金桌围,锁金坐褥,平常不拿出来的东西都已拿了出来,置备了好丰厚的一场筵席。簋盛奇品,满摆着海馐山珍;杯泛流霞,尽斟着美酒玉液。
巧儿一怔,忙把手藏得更深,点头道:“哥哥多心了,我的手并没有甚么事。”
前临通衢,后接澄溪。到处轩窗敞亮,层层坐具清幽。数竿修竹在小桥绝顶,一所茅堂坐百花深处。青帘高挂,飘飘招住五陵人;白瓮深藏,常常挽回三岛客。菊吐秋花元亮宅,柳含秋色杜康家。
板儿闻说停下脚步愣愣看她一回,巧姐让他看得好不安闲,忙借口要去给青儿帮手,回身走开了。余下板儿站在桃树下,望着窈窕的一抹背影远去,不知不觉中就现了一丝笑容来。
世人闻说都感慨连连,唯有周福襄见地高远,半晌摇点头道:“文兄此言差矣,自古以来,很多仁人志士多不在朝野当中,或云游四方,或隐居名山,不为名利所累。贾家固然也曾一门豪贵,到现在流浪之时,父母若知他无恙,保满身材发肤,便是削发也无妨了。”
巧姐仓猝回身,拉下袖子藏起手臂支吾道:“我来看看缸里另有没有水了,没有的话,提些水上来。”
板儿偷笑着不语,这才往她手上看去,见上面几道殷红的陈迹,连带暴露的一截玉臂上都是红红一片,唇角不由凛然一抿,攥着巧姐的手腕道:“没甚么虫子,我哄你顽呢,倒是你这手是如何回事?”
吃过了中饭,板儿见家中无事可忙,刘姥姥喝了药气色也好了很多,想起与周福襄的本日之约,虽已过了时候,但不去亦是不好。就奉告青儿要出去,又背着世人偷偷的叫来巧姐,让她别再做活了。
板儿掩口轻咳一声,竟模糊有些难堪,几次欲要开口,都未曾叫出来,磨蹭了好一会子的工夫,才低低道:“巧……巧儿mm,你的手如何了?”
巧姐抿了唇,犹疑了一下才道:“姥姥才说你我之间不必再这般客气,既然你比我年长些,我今后就和青儿一样,叫你哥哥就是了。哥哥也不必再叫我女人了,叫巧儿就好。”
世人或有附和,或有不觉得意,都一笑而过了,周福襄便忙谦让大师吃酒。相互谈笑间,酒过一巡以后,那被称呼做‘文兄’的人又开口道:“另有一件希奇事,也是关于荣宁两府的,你们听不听?”
周福襄奇特道:“如何又连累到宁府女眷了?”
巧姐晓得没有虫子,方喘了口气站直了,面对板儿的迷惑不由红着脸道:“大抵是刚才烧柴火时被柴草划拉的,我怕青儿瞥见大惊小怪起来,轰动姥姥反倒不好。哥哥既然瞥见,少不得也要奉求你,只当不晓得就是了,也不是甚么大事,怪臊得慌。”
周福襄夙来为人秉厚,不惯背后说人是非,便意欲劝住他少说些。但世家大族琐事向来为街头巷尾所津津乐道,故而周福襄不喜并不能包管别人不喜,更何况此事又产生在科考破格拔取以后,乡里少年多仇恨世道之不公,见城中有这么一桩怪事,且又出在四大师族之贾家,没有不惊奇万分的,齐齐催促说话的人道:“这倒未曾听过,你快些说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