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飞忍不住感喟一声,到底是谁在这风雪中抚奏出这悲切之音?

他现在已是姬渊,不是沈檀,统统沈檀可觉得叶太后做的事,他都不能做。朝局诡谲,民气叵测,天下间的聪明人远不止他一个,某些事一旦他做了,就很轻易被人看破。

挽歌悲沧,在这萧萧风雪中伴着叶太后的梓宫一起远去,毕竟不见。姬渊却仍然长拜于冰雪当中,久久不起。

到了出灵那日,金陵城自夜里又纷繁扬扬下起雪来,天光大亮时,金陵城周遭百里已是大雪覆地,冰白一片。世人都说,这是上天感仁恭皇后之德,故而降雪让天下服素,以哀其逝。

“能够为她做的便只要这个。”姬渊边操琴边感喟道,“她死时,我不能守在她榻前。她死以后,我不能以孙子之名为她服丧,为她送葬,乃至除了在皇宫哭丧之时,我都不能为她在人前掉一滴眼泪。因为这统统都能够透露我本身。”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他曾听过这曲子,畴前听来清楚是欢畅愉悦的曲调,可现在在这风雪中细谛听来却莫名就成了悲意,跟着琴声渗入进贰心尖,竟让他有落泪之意。

墨云飞扁了扁嘴,杜口不言,他清楚就是闻声了琴声,只是那琴声太轻太淡,异化在风雪中不凝神谛听便会散去。他侧耳谛听,听了好久才气模糊辨出琴声所奏的曲调仿佛是采莲曲《江南》。

“娘,你闻声琴声了么?”墨云飞低下头,抬高声音问封夫人。

叶太后梓宫过处,金陵城中军民百姓皆一身素缟跪于街道两侧哭送叶太后。自皇宫正南门至金陵城外郊野沿路皆有各家各府所设路祭。各派几名不在送丧之列的家眷跪于沿途自家所设的祭棚外向着叶太后的棺木伏地拜祭。

曲到开端,只见铮地一声嗡响,他指下的琴弦竟是断了一根,琴弦绷断的刹时划伤了他的左手中指,指腹敏捷排泄血珠来又在这风雪间固结成鲜红色的冰晶。

雪下得更大了些,姬渊的发上双肩上已落满了雪花,也不知他在这冰天雪地中这般坐了多久。墨紫幽细细看他侧脸,他那俊美容颜还是是十里长亭初见时的模样,只是那端倪间却笑意不再,看似安静,可那安静之下却隐埋着没法宣泄的哀思。

叶太后早已病至油尽灯枯,不似叶阁老普通多加保养还可病愈,即使姬渊重生一世对于生老病死还是无可逆转,回天乏术。

叶太后的梓宫由成王楚玄和秦王楚烈代皇上自皇宫南门扶送出宫,金陵官员命妇八品以上皆一身素服随在梓宫以后为叶太后送丧。皇上又自公卿以下,正六品以上官员后辈当选出一百八十报酬挽歌者,分红六列每列三十人行于送丧步队之前高唱《薤露》为叶太后送丧。【注1】

他所能做的只不过就是在这漫天风雪里,再为叶太后抚上这一阙《江南》。

身材垂垂回暖后,墨紫幽俄然就笑了,“我们如何老是这么落魄?”

墨紫幽担忧本日叶太后出殡,姬渊悲伤之下会落空明智做出甚么透露他身份的行动,是以一早便出府去梨园找他。成果他的那位小门徒却说他半夜就抱着一把琴出了梨园,让她到这座山上来找他。

墨紫幽站在姬渊身边看着那送丧的步队,闻声姬渊又重新拨弦再奏一阙《江南》曲。这一遍,他的琴声远比之前无数遍都更减轻烈,那狠恶中尽是不舍和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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