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病，你别多想。聊聊闲事吧，明天卫千总说要我去和倭子筹议香料的事。现在天竺香料代价涨得凶，鬼倭却压得低，几趟船来回都没利头可赚。”
“浑身高低都惹人眼嫌。”
“是不是我们有甚么曲解？”
刚上马，船上有人咋呼：“我们家墨公子返来了，卫千总咋没留你？”
“春季里艳阳天，东风摇摆垂杨线，可儿自个儿怜。游丝牵惹桃花片，春光在面前，美女怎不见？”
墨华走近半步，她后退半步；他再近半步，她又后退半步。
“墨少，快出去乐乐~~”
废话。卫绛内心如是道。
看来不突破沙锅问到底，他是不会罢休了。卫绛利落地给他个答案。
劈面豆腐作坊老板娘来了，殷勤地塞了包白嫩嫩的豆腐过来，胖胖的圆脸一笑，把眼都挤没了。
说着，他去了船室，把豆腐摆到半圆铁灶子里。
卫绛心中腾起怒意，蓦地抬起眼对着他。四目交叉，他的眸更加都雅了，如同绚阳底下的海五彩斑澜。
“聊甚么？”卫绛冷声问，心中已无惧，筹办迎上看不见的刀锋。
墨华不觉得然，一个跟头翻吊颈床，脱去脚上的鞋扔到地上，然后两手枕在脑后，开端愣神。他的黑猫小豆子踮着脚尖爬过来，嗅嗅他的嘴，然后踩上他胸口蜷成毛团儿，与他身上的玄袍融成一色。
海带把黄瓜头塞嘴里，打秋千似地推起吊床。
“哟，胖婆娘又送豆腐给你了？这不是让你‘白吃’的意义吗？”
“不是每次都被你吃去了吗？”
卫绛不想与他再胶葛，绕来绕去，也没能绕出个头。她干脆哈腰从他臂洞下钻出去，滑如一条小泥鳅。
说罢，他猴急似地拆开油纸包，伸嘴嘬上一口香浓软滑的嫩豆腐，乌黑的脸与这亮白可谓泾渭清楚。
“春香是谁？不记得了。”
针锋相对，各不伏输。
他在逼她，逼她昂首。她不肯，他就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好似酷刑。
卫绛看破了墨华蓄意的偶遇。
“你小子，还耍恶棍。”
墨华驾上黑风分开卫府，穿过一道窄巷，入了繁华热烈的集市。云海洲上的集市从不断歇，卖花、卖菜、卖技术的川流不息。这里堪比都城，卫千总则是都城里的天子，稳稳坐拥半个天下。
卫绛有些受不了，不由自主把他推开。他又靠了上来，阴魂不散，死皮赖脸。
这么一刹时，他又不像索债鬼了。
乌黑的花瓣纤尘不染，小小的一朵却娇媚万千，香得逼人。墨华谨慎地把它放在袖里，径直拜别。
“墨少，这是刚做的，你带归去下酒。哦，对了……费事你见到卫千总替我美言几句，今后还要他多担待。”
墨华转过身时，那抹娇小的身影已经拐入新月门洞，走得干干脆脆，而他还是在原地拖泥带水，哈腰拾起被卫绛扔下的一朵栀子花。
好久没闻声的声音，格外亲热。卫绛垂下眸子，眨眨瞪酸的眼，不肯再看他。
“把嚼舌根的全都赶走。”
墨华驾马到了花楼下，内里顿时喧哗起来，女人们从窗处探出身子，满楼红袖招。
说罢，海带把豆腐拿走了，到了室外又偷偷嘬上一口。
海带眯起小眼，往他身上反正扫，自他与卫千总出海返来，就有点不太普通，沉默时候太多，说话时候太少。
现在她是十三岁的黄毛丫头，她能用这个年纪粉饰，也能用这个年纪对他肆无顾忌。不过这话到了墨华耳里更像撒娇，个子肥大又荏弱的她，实在没几分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