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惟庸恰是打马回府，而杜希文的八抬肩舆，在半途却拐了个弯儿，绕去了廖有方的府邸。
两派人马齐聚各自阵盘，摩拳擦掌、口沫横飞，排兵布阵、调将遣帅，势要分出个高低。
“皇上圣明。”宋惟庸合手于腹，恭礼哈腰，殷红的官袍大袖垂垂，越显苍颜鹤骨。
宋惟庸成竹在胸，揖礼道：“自陛下颁旨，臣已着川、陕、鄂、豫等各行省协查，现在正等回话。若陛下允可，臣今晚便召人参议，拟出陈劭当年流落至临江府的线路，明日便给各省发送公文。”
“明希堂”正房偏厢，李氏悄立窗前，乌丝垂肩，惨白面色如雪，纵红烛映室，却映不亮她的眉眼。
自旁观陈滢审案以来，这个词便经常被他挂在嘴边，举凡有不敷松散之言、之事，必以之相对。
若陈劭专拣荒山而行，这一起流落光临江府，未曾被人发觉，倒也可托。
她嘲笑起来，挑起一根细眉，眼底煞气渐寒：“他‘清河善人’名头清脆、为国为民，我一介内宅妇人就该死守了那八年？该死担惊受怕？两个孩子就该死刻苦？”
罗妈妈正在旁细细地劝：“太太这又是何必？老爷好轻易返来了，正该一家子团聚，太太如何反倒搬出来了？老爷岂不悲伤？”
元嘉帝抬开端，乌黑瞳人倒映烛火，印一星银芒：“宋阁老的意义是，这八个月间，陈劭是绕着川陕一带大片荒漠，流落至临江府的？”
“甚好。”元嘉帝点头，面上笑意未动，展了展衣袖，话风顺其意而转：“临江府并诸行省之事，总属吏部，便交由宋阁老操心，朕这里就不再颁旨了。”
“老臣（微臣）遵旨。”二位阁老沉声施礼。
这话说得重，罗妈妈直听得心惊肉跳，忙不迭将她拉去阁房，连声道：“太太、太太，我的好太太，您可消消火儿。太太与老爷少年伉俪，现在合法好生相伴，这一个锅里用饭，勺儿还要碰到筷子呢，太太若一味叫真儿，今后可如何着呢？”
“杜学士，请了。”
宋惟庸道：“吴谦说，本年三月，陈劭去临县勘察堤坝，就此未归。因他经常去坝上察看，也经常好几个月不返来，是故大师都没当回事，直到吴谦进京述职时，去诏狱面会同窗，惊见陈劭，复又细问其来源，正与‘清河善人’合得上，这才向老臣禀报。”
“本来如此。”元嘉帝点头，精华内敛的一双眸子，映满目烛火。
“既然前事已毕，则陈劭在京之事……”他微叹一声，身上气味变得暖和起来：
元嘉帝翘起唇角：“更深露重、云黑径隐，朕便不留两位了，且先回吧。”又提声叮咛：“来人，挑几盏大灯笼来，送朕的两位爱卿出宫。”
元嘉帝回顾盯着宋惟庸瞧了会儿，弯弯唇：“可曾演示？”
他忽尔叹口气，作势捶腰，语甚怠倦：“你们可别再提他个3、5、七个主张来，叫朕来选。这事儿拖得太久，朕也累得慌，你们拿出个准体例，先把这事儿了掉再说。”
“宋首辅，请了。”
“到底他也算是吃了些苦头，朕也不能白白委曲了朕的臣子，内阁这几日辛苦些，拟个条陈过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处所，先安他的心为上。”
很久后，他负手转望，夜色凄迷，花开胜雪，香气幽幽迂回，终被冷风拂尽。
而在杨树胡同陈府，则又是一番气象。
语毕，又落下泪来，哽咽再劝：“这气头上说的话，最是伤人的，太太宁肯低声些，莫叫外人听去。”
“陈劭是如何分开临江府的，那吴谦可说了么？”元嘉帝又问。
又躬了下腰，衰老语声回转，如寒夜凉浸，不与花香烛影同调：“再，那临江府并诸县亦需加派人手，访问民户、细加查探。微臣觉得，明珠蒙尘固不成取、识砖作璞亦非良谋，真伪真假总须辨清，坏便是坏、好便是好，多一分、少一分，皆为不当。只此事到底牵涉不小，尚须陛下决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