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寂的眸亮起微光，又燃烧，随后仰首，打了个哈欠，抬手松松衣衿，语声倦懒：
陈劭身边长随有二，一名行苇、一名雁来，行苇更受重用些，此前在国公府“枕霜居”时，陈劭常常给李氏赠信赠物，皆由他转手。
“甚么信？”行苇像没听懂，蹙眉问。
纱幔低垂，帐中人影影绰绰，并瞧不太清。
“你主子应当奉告过你如何做。”平直的声线，自他艳红的唇吐出，如若鬼语。
丸得圆整的白蜡团儿，不似雪霜剔透，亦无瓷玉纯洁，暮气沉沉，像一个个讽刺的白眼儿。
他将字条拿在手中，紧紧攥着，微阖双眸，好似握住这世上最贵重的宝贝。
弹墨绫的帐子，透出些微天光，沉暗幽凉，好似沾着雨意。
他看也不看那字条，顺手扔入口中吞下，旋即摊开双臂，“嘭”一声，四仰八叉躺倒，随后闭上了眼睛。
这些方才还盈满他面上的情感，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瞬息间抹去。
门外小厮吐吐舌头，瞪行苇一眼，鼓腮骂：“你大爷的，你倒真敢这时候儿求见，幸亏老爷没恼，若不然，你挨打不要紧，我可不得跟着一起吃挂落儿？”
“我来了。”他冷酷隧道。
“哦。”陈劭点点头，屈肘支起下颌，眸光半挑，俊颜上添几分猎奇：“我住进枕霜居时，你也挖洞看了的，我捧药匣钻进帐中，对着张破字条儿又哭又笑的模样，你必然照实禀报你主子了罢。”
他勾起唇，仍旧像在对氛围低语：“我真是感谢你家主子厚爱，没把我药死。”
他的身材还保持着本来的坐姿，就连拿字条儿的行动，亦无半分窜改。
小半盏茶后，门上突地响起剥啄声。
还是与之前不异的形制，匣盖夹层放着做申明用的信封儿，匣内分作两排，每排各十粒丸药。
他抬眼望向床帐。
没有答复。
行苇面无神采，走进耳室。
“你倒登堂入室起来。”帐中传来陈劭的声音，平板生硬，不带情感。
很轻、很谨慎，若细雨携风，拍打在门上。
“让我们略掉你假装不晓得我在说甚么，而我假装认定你的假装是真的，因而细心解释我的猜测、事情细由，再对你气愤诘责，而你各式抵赖等等这一系列戏码。我信赖你不笨，笨也不会被你主子派来跟我十几年。我问你题目，你直接答，那些玄虚我们且都撂下。”
他歪着脑袋，唇角含笑漾开去：“如何，我演得可好？你主子听了你的禀报，是不是很对劲？”
“出去吧。”屋中语声朗朗，不见半分郁气。
然后，他展开眼，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
阿谁刹时，他温润的眸子，陡地黑如深洞，似将室内最后一丝天光，吞噬殆尽。
没有行问安礼，更未曾自称“主子”，语罢，举袖拂拂下摆，几粒雨珠，随行动化为湿渍。
陈劭将药匣翻开。
他勾起唇，昂首拾起那小信封儿，拆开扫两眼，复又垂目，缓缓拿起一枚药丸。
陈劭捏碎了封蜡。
帐中探出一只手，苗条惨白，指尖搭一角纱帐，撩之而起，挂于银钩。
那枚药丸位于第一排最末，大要看来，与旁的并无分歧。
实在，细瞧五官，他也称清秀，唯浑身老气，一开口就透着股子倨傲：“我是长随，你是小厮，各不一样。你的挂落我吃得，我的挂落，你吃不起。”
“看够了吗？”他语声极凉，湿哒哒地，粘着人的耳膜。
“你过来，我有话说。”他又道。像在与氛围说话，乌沉的眸，直勾勾望向帐幔某处。
那小厮气得直翻白眼，再要说话，他已推开门，平板语声随帘幕涌动：“看好你的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