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罢。”陈劭似笑非笑看着他。
烛灭的那一刹儿,陈劭面上,似浮起一个苦楚的笑,但是很快地,光影俱寂,那一领青衫、一杆竹影,隐入无边夜色……
陈劭静了片息,直身而起,提声唤:“巧儿出去。”
陈劭一手提盏素纱灯,一手执伞,转首道:“我散一散,返来再用。”复回眸,乌黑眼瞳映着烛火,含笑微温,似春夜疏星,光彩流泻:“你们先吃罢,看饿着。”
惨白的唇、惨白的脸,吐出这话时,却像在陈述平常。
“真的么?”行苇问。
巧儿应下了,唤来小厮送进巾栉等物,陈劭自坐案前,巧儿替他重挽了髻。
行苇核阅地打量他半晌,嘴唇爬动了一下:“那你再把之前的话反复一遍。”
陈劭弃了本来那根羊脂玉簪,换了根乌木直簪,又换了件海牙袍子,随后便出了屋。
陈劭叹了口气,顺势坐在床沿:“说你蠢,你还真蠢。你倒想想,如果我真还记得这期间的事儿,我本身就该抢先把在临江修水坝的事说出来,底子用不着比及现在。”
陈劭挖苦地勾起唇,旋即,便换副暖和神采,声音也极温润:“就把信送去罢,若他问起,你就说我这里统统都好,再谢他送来的那套笔砚,就说我用着很好。”
纱帐遮住亮光,他的青衫随语声晦明,若怒风狂涛,语声也抑着暴躁:“我怎会如此之蠢!竟比你还蠢!竟然甚么都想不起来!”
他摇摆的幅度越来越大,帐幔颤栗,泼墨山川似活了一样。
明显,他并不信赖陈劭前几次的陈述。
他挥了下衣袖,神情寒冽:“人与狗是有辨别的,你不过就是条狗罢了。滚!”
那所名叫“临水照花”的院落,正在桥外。
他挑灯凝眸,目色似怅似叹。
行苇面无神采,躬腰施礼,俄然拔大声音:“老爷,邱大人的复书就只送去就成了么?您可另有甚么话要捎带的?”
陈劭止了步,立在桥上张望,夜色扑天盖地,雨声绵密,但是,那一道竹桥灯火以外,却传来笑语和人声,清冷的氛围里,飘来模糊的饭菜香气。
行苇躬身退下,未几时,门别传来他拜别的脚步声。
自进屋至今,这是他头一次以“主子”自称。
行苇冷冷地看他,数息后,往前踏半步,似欲去扶。
也不知站了多久,灯中烛火渐微,渐弱渐熄,渐至于无。
“咚”,他重重将脑袋往床柱上撞,旋即抬头倒下。
“蠢材。”陈劭冷冷道,清俊的面庞阴沉下来:“我说过了,我确切不记得了。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
巧儿才领罢晚餐,听唤即至,陈劭指指发髻:“有劳你,替我挽发。”
问罢,他俄然就笑起来:“你家女人那样逼问你,你都不肯说实话,主子听了以后,很欢乐。”
春季早便畴昔了,这潇潇夜雨、冷寂寒秋,才是陈府真正的风景。
“还是想不起来么?”行苇平高山问道。
行苇退回原处,垂下眼睛,语声冷酷“我的主子,也是你的主子。”
“是,老爷,主子晓得了。”行苇恭敬隧道。
陈劭叹了一声。
这亦是常事,陈劭平素昼寝起来,老是要梳头换衣的。
就连思疑,也带着刻骨的冷酷。
他又笑了,眼底倒是冰冷:“我听你说了好几遍,却总记不牢。”
只是,陈劭早便往院门去了,闻言只将手摆了摆,斯须后,青衫翻卷,似湖水临风,掠过满院清秋,独自跨出门槛。
夜晚的陈府,鲜见灯火,西路一半儿皆是乌沉沉的,细雨敲着伞面儿,寥落数声,凄清而又寥寂。灯笼里的微光,也只照出数步,光影下细雨如絮,绵软纤柔,好似春时风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