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媛更加垂下头,细细的一声“嗯”,自鸦鬓间飘出,轻不成闻。
郭媛内疚半晌,方才启唇,声音轻且柔,若春樱轻坠、细雪飘飞:“阿娇……阿娇觉着,嗯……阿谁……小侯爷……小侯爷……非常……非常威武不凡……”
“阿娇说的小侯爷,莫非是宁夏威远侯,裴恕?”萧太后抢先问,神情微肃。
“县主可还记得当年的夏嬷嬷?”
风拂树梢,几片黄叶在半空扭转,脚下是微枯的草地,偶有几朵秋开的野花,经了前几日风雨,亦被摧折殆尽,枯草间落几星泥泞的红。
那也真是一出好戏,即便远隔千里,过后听夏嬷嬷细细报告,亦大快民气。
携芳前几日受刑不过,已经死了。
然后么,统统如郭媛所愿,新妇变孀妇,此生再蘸有望,因为,这个孀妇,再也生不出孩子来了。
郭媛蓦地掩耳:“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归正阿娇已经把放说予祖母和母亲了。”说着便爬起来,慌吃紧忙踩着绣鞋:“阿娇要去外头散散,等会再来。”
她的身边既无携芳,亦不见那叫彩绢的贱婢,唯庭前萧索、残荷池冷,风过期,秋花黄叶飞坠,落地成冢。
“小侯爷?”萧太后诧然,与长公主对视一眼,各自迷惑。
她低下头,白生生的指尖缠着流苏结儿,霜打了茄子似地,孤傲娇弱、惹人垂怜。
郭媛阴沉的脸上,忽地浮起笑。
萧太后怔了下,“噗哧”一声笑起来,忍俊不由道:“啊哟,阿娇这是女生外向啊,这就真瞧上了哪家少年郎了。也罢,你说与祖母听听,祖母替你长掌掌眼。”
彼时,那病歪歪的裘家四郎正娶新妇,裘家为丧事忙个不断,夏嬷嬷花重金打通两个婆子,在结婚当晚,往那新婚佳耦的食水里,加了些料。
耳畔忽似响起絮语,郭媛激灵灵打个暗斗,猛地昂首,惊惧四顾。
至于那所谓的“夏嬷嬷”,早在本年四月便于府中“病殁”,郭媛当时还厚赏其家人。
那几味料,实是效验不凡。
话声未了,已是慌不择路奔出去,还几乎绊倒阶前,所幸被宫人扶稳。
萧太后一怔,蓦地发笑:“啊哟,我们阿娇本来一向担忧这个啊。”
孀妇自是瞒下这个奥妙,但是,郭媛却一清二楚,乃至就连对方悄悄寻医问药、求神拜佛,甚而买符水偷偷来吃,这统统挣扎哀告,那两个裘家婆子都偷偷探听了来,尽皆奉告夏嬷嬷。
语罢又笑,满脸高傲欢乐:“我们阿娇生得美,脾气又好,出身崇高,又通琴棋书画,实是顶顶好的女人,求娶的人家定要从东城排到西城去,到时候,皇祖母要叫那求亲的排着队,让阿娇自个儿挑。”
长公主吃了一惊:“阿娇,你不是……”
残暴而又称心的笑。
长公主亦笑:“她小孩子家家的,哪懂这些?”
而再往前数几年,夏嬷嬷领郭媛之命,去往栖霞县。
这话引得萧太后一笑:“我儿能这般想,那就对了,陛下再仁厚不过,又以孝治天下,是千古可贵的名君呢。”
埋在内心多年的刺,一朝连根起出,那种感受,委实美好至极。
阿谁时候,她是真痛快啊,痛快得恨不能大声笑、大声唱、大排筵宴、昭告天下。
郭媛长舒了口气。
郭媛颊飞红晕,握着脸笑,一双眸子亮晶晶,星斗般灿烂,呐呐问:“那……那如果阿娇有了心悦之人,能够……能够直接奉告皇祖母么?”
这原是她的打趣,可郭媛却似作真,一下子满面娇羞,粉腮染霞,略略低头,羞哒哒隧道:“那……那人家就说了,皇祖母可不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