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至最后,尾音向下一沉,好似拨弦又按、情起复止,恰是道不尽的滋味。
而后,便是那冗长的八年,他不在,而她,却未曾停止思念。
李氏没出处地有些怅惘,手把桥栏,悄悄一叹:“陛下若准了,天然统统都好,只是,”她举眸四顾,面上划过一丝极浅的不舍:“这宅子我们也还没住多久呢,浚儿的婚事也没相称作,另有……”
“没有那样的有朝一日。”陈劭再度打断了她,语气竟是可贵地激烈。
一刹时,那如浸夜华般的眸,莫名地,涌出几分落寞,顾视李氏很久,瞬也不瞬。
李氏却并未重视到这些,只怅怅望向桥畔。
“浚儿今后成绩,必在我之上,夫人放心便是。”陈劭暖和地打断了她,语气倒是不容置疑的:“至于阿蛮,这孩子心性极坚、脑筋又聪明,非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公允,委实是阿蛮比浚儿还要强上几分。莫说这承平乱世,便是战乱之时,她也必然能活出她想活的样儿来。”
虽是如此,李氏却犹有些不安闲,后退一步,与陈劭拉开间隔,低声道:“老爷不必再来摸索,我意已决,再无忏悔。”
陈劭眸光动了动,迈步行至她身畔,垂眸望住她的眼睛。
此处再无第三人,却因知他们伉俪要说私话,罗妈妈早便将人都遣走了,方园附近,也只得他两个。
“啪”,玉击桥面,顿时裂作两瓣。
春已将暮,用不了多久,这满眼繁花,亦终必成空。
“你若悔了,便奉告我,我不强求。”温朗声线,比青空下的云絮还要柔嫩。
一开口,便有潮意渐起,自心底,至眼眶,再落入喉咙。
言至此,蓦地扯下腰畔玉扣,用力向下一掷。
“那些我都记取的。”她看着他道。
“你当晓得,在我这里,统统总由得你的。”他再道,抬手向她鬓边抚了抚。
犹记东风温软的时节,她听他读书、伴他写字;骄阳如灼的隆冬,他替她扎鹞子、捉流萤;秋灯萧瑟处,他们便于窗前私语,共一轮清光,看庭前霜色砌满石阶;而在北风吼怒之时,那晓妆晨镜中,有他替她簪上的滟滟梅花……
芳草萋萋,烟柳成行,那芍药被风拂动着,偶尔落下一片花瓣,殷殷的一点红,装点于草叶间,斯须风来,又随水逝去。
裙边碎玉宛然,其上孔洞经风一拂,便有细碎而清越的低吟。
“阿璎,我们之前议定之事,你可还记得?”他低低说着话儿,口中喷出的吐息,轻掠过李氏的发梢。
李氏闻言,眉心犹自蹙紧,目中忧色比方才更浓:“那……万一陛下不准呢?”
李氏到底还是吃了一惊,忙往旁让,又向摆布看了看。
再一息,忽又展颜,昂首看了看天气,笑道:“罢了,老爷这会子想是说完了话儿,妾也当归去忙了。”
“故里”二字,吐字有些重。
略有些特别的行动,由他做来,却天然得仿似探手折花。
陈劭了然,温笑着点头:“恰是这话。”又作势伸臂相请,还拱了拱手:“夫人请去忙罢,为夫要去耍安逸去了。”
游移半晌,她俯身拾起两半玉扣,拢其一于袖中,又将另一半递向劈面。
“老爷的话,妾信。”她直视着陈劭的眼睛,伸长手臂,掌中托着那半枚玉扣,庄而重之,如托载着甚么极其首要的事物。
这个在满室红烛中挑起盖头的男人,只一眼,便印上她的心扉,再也没法消逝。
李氏被这话逗笑了,掩袖弯眸,好一会儿方落了袖,略略屈膝行了一礼,回身往院门行去。
“没有这个万一。”陈劭淡然道,清润面庞上,一抹冷意缓慢滑过:“陛下必会允准,夫人只安下心来,筹办余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