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事理说,仆人的寓所都不会靠牲口棚太近。但是只穿过两道院墙,田恒就停下了脚步,一间小院,呈现在楚子苓面前。这院落不大,主屋挨着配房,只要三间屋,庭中一棵大树,倒是郁郁葱葱。
“父亲可下朝了?”田恒反问。
这可不像是“没事”的神采。双足落地,楚子苓的心却式微下,但是对方已经迈步前行,她也只能跟上:“这是要去那里?”
田恒按在地上的手,迸出了青筋,又缓缓放松下来,并未作答,他只是一寸一寸昂首,再次行了顿首大礼。
这就是纯粹的客气,田恒淡淡道:“岂敢劳烦执事。”
被那利眸一盯,对方吓得一个颤抖,惶急退了归去,开了偏门。田恒也不让人代庖,重新回到骡车上,驾车而入。
竟是那老儿亲来通禀,田恒的面色一下沉了下来:“我这便去。”
“幼时抄书,攒了些旧物。若嫌碍事,能够扔我屋里……”田恒见她看那几卷书,赶快道,那上面的字可有些不能见人。
她这一年,但是认了很多篆书,多些参考书岂不更好?
田恒一抖缰绳,就想催动健骡,谁料那老者上前一步,俄然问道:“敢问君子,车中何人?”
掌管百工?楚子苓有些讶异,这仿佛不是个很大的官啊,田氏如何能几代夺权?
楚子苓不由猎奇起来, 翻找本身所存未几的影象。管子仿佛是个经商天赋, 还在齐国变法改制,才让齐桓公成为春秋首位霸主。是不是也正因这盐铁之利,才让临淄如此繁华, 使得商贾趋之若鹜?
田恒眉峰一皱,勒住了缰绳,就见那人徐行上前,见礼道:“君子返来,怎不知会一声,老朽好派人去迎……”
那老者像是没听懂他语中讽刺,又道:“就算如此,也该事前禀明,拜见家主才是。”
她欲再问些甚么,田恒却猛地加快了车速,穿过熙攘集市,林立工坊,一起奔驰,到了城北。在一座范围不小的院落前停下,田恒看了面前门扉半晌,才下车来,大步上前。
“去我幼时住的院中。”田恒并未放开那只手,就这么紧紧牵着,向另一个天井走去。
从门口到厩舍,本就花不了多大工夫,何况田恒御术高超,更是迅捷。谁料方才拐进院门,就见一老者立在道边,似在等他。
楚子苓游移半晌,还是突破了沉寂:“无咎家在那边?”
这不善语气,却没有激起田恒分毫怒意,他盯着面前木质地板,一字一顿道:“此战怕是难胜,只看父亲想保住多少家兵。”
楚子苓却已经翻开了一卷,看到了上面略显稚嫩的笔体。先秦笔墨跟画符辨别不大,全都手抄,费的工夫可想而知,何况是这么一堆。想到此人也有埋头苦读,研习书法的时候,又感觉有些敬爱。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是不是都学了个通透呢?
“不必!”田恒答得干脆,“住我院中便可。”
楚子苓不由自主看向车前,就见田恒单手持缰,靠在车上,但是这等散逸姿势,却没让他的肩背放松,反而紧紧绷着,似压抑着甚么。进入齐国境内后,他的话就少了很多,待入城以后,更是再无开口。
那为何,要当个游侠?
“尚未返来。”那老者道。
看着那重新规复安静的眼眸,楚子苓的心也安稳了下来。春秋的渤海,会是多么模样?湛蓝澄彻,犹若晴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