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铮站在崖边朝下望去。崖下深不见底,重重雾霭遮了视野,崖边荒草丛生,乱石嶙峋,他朝前踏出一步,砂石纷繁滚落,只闻得簌簌声响,落石便没入白雾之间,不见踪迹。他仿若不知,脚步仍缓缓朝前迈出,目睹已要踩空,忽被人拉住了手。
不入圣贤入酒道。
千算万算,终算不过天意。
“咳。”霍铮咳了一声。
“砰――”
“殿下节哀,如果四女人泉下有知,看到殿下如此必于心难安。”左尚棠劝道。他跟在霍铮身边已有十五年,从未见霍铮像本日这般失魂落魄过。霍铮自幼历经数劫,待人豪情本就淡极,等闲不现悲喜,何曾因为一小我而伤到这般地步?
慈悲骨之毒,完整发作。
古来圣贤皆孤单,唯有饮者留其名。
“四女人去万法寺祈福,半道上遇了不测,车马翻下绝壁……”左尚棠说了一半,没法再说。
左尚棠朝跟来的侍从施了个眼色,那人便抖开件大氅披到霍铮背上。七绝峰上北风凛冽,刮得人砭骨的冷,霍铮只着一袭红色薄袍,被风吹得飞起。
“殿下!”左尚棠在前面吼了一声,劈手夺过另一匹马的缰绳,急追而去。
万法寺七绝峰。
她巡了一轮,给要酒的客人都倒满了酒,方走到后厨的柱前,对着红衣少女一撅嘴:“四女人,今儿酒的份额又卖完了,这些人还不走,如何办?”
光阴悠行,不为存亡拜别逗留,冬藏暑去,转眼已过一年又五个月。
已经有好长一段时候没见过阿远了。自从那日她在这里表白心迹却被他回绝以后,他就再没见过她。哪怕是以长宁的名义邀她去狩场玩耍,她也再没呈现过。
左尚棠回神,又要劝他归去,霍铮却猛地单膝落地,跪到了地上。
来俞府的路上,他的毒就已经发作,只是被他强行压抑着。若再这么拖下去,便是回了云谷,恐怕也是不妙。
“我想见她。”霍铮没有让步的意义。他一身白衣,清冽如秋寒骤雨。
不过半晌,便有一道泪痕垂过脸颊,他越来越惨白,唇色却比昔日更加红艳。
霍铮失神地退了一步。
评谈先内行里的三弦琴拉出了一个高调,谈唱到了最出色的处所,酒坊里响起一片唱彩声。
她说……
唇间有血沁出,他只将唇抿得更紧。
他已见着霍铮含墨点漆的眼眸出现红光。
她便望去,只看到不过摆了五张方桌的酒馆里出来个女子,这女子穿一件缃色裙子,腰间系着条大红汗巾,缠出水蛇似的小巧与胸口鼓胀,再加上她生了双娇媚的丹凤眼与菱角小唇,行走之间款款生媚,眼波如水,颦笑动听。
早知如此……何来早知如此……
“俞家……四女人……”左尚棠欲言又止。
传闻这酒坊里有三件好东西――酒、酱肘子和老板娘。
“说吧,到底甚么事?”霍铮蹙眉,他甚少见到左尚棠吞吞吐吐过。
霍铮被他强拉退了几步,站到山道上,面无神采地盯着崖下雾霭。
“殿下……”左尚棠不知该如何开口。
霍铮木然站了半晌,怔怔转头,徐行而出,俞章敏便送他出门。
“你说甚么?!”霍铮直盯着左尚棠,不成置信。
之前就听人说俞眉远与这位晋王殿下之间有些友情,不想这友情竟深到能让他亲身过府记念,俞章敏倒非常惊奇。
“算你有点见地!”绿衣女人夸了一句,就听到酒坊里喧声高文,比刚才的喝采声还大。
“殿下……”俞章敏面露难堪之色,见他刚强,只好据实以告,“实不相瞒,舍妹堕崖之处乃绝险地点,崖下无路可通,没法遣人寻她骸骨,故而寿棺中现在放的,只是她的衣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