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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铮,你可知我心头这一好,是谁?
“咳。”霍铮咳了一声。
俞眉远的马车就在这里脱缰滚落山崖的。
“殿下――你去那里?”左尚棠见他唇间起了赤色,内心便感觉不妙,只是也不知要劝甚么,他正想着措词,就见霍铮已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他总觉得,两人之间必是他先分开,方苦苦压下豪情,将她生生推开,自发得如此便能成全成她的人生与幸运。怎料人间无常,一朝聚散离分。
霍铮失神地退了一步。
从汉宁到兆京,路过数城,骑马不眠不休最快也要近一个月时候。
本是当世奇女,只可惜天妒红颜,活不过及笄之年便夭亡。
唇间有血沁出,他只将唇抿得更紧。
左尚棠闪过他的目光,咬牙道:“四女人……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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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铮站在崖边朝下望去。崖下深不见底,重重雾霭遮了视野,崖边荒草丛生,乱石嶙峋,他朝前踏出一步,砂石纷繁滚落,只闻得簌簌声响,落石便没入白雾之间,不见踪迹。他仿若不知,脚步仍缓缓朝前迈出,目睹已要踩空,忽被人拉住了手。
她的闺名已无人再记,世人只知一个神箭俞四娘,在酒馆的评谈或平话里被提及,说天祭之日宫中大乱,她顶了其姐的名字踏上祭台,一舞名动天下,又以长弓射杀燕王,与晋王合力,安定了这场祸乱。更有甚者,说这位俞四娘曾倾力救东平府百姓于地动洪魔当中,定是神女下凡,要救世人于水火当中。
魏眠曦赶到兆京时,他的那匹汗血宝马追电在他上马那一刻倒地不起。从接到俞眉远死讯开端,到他赶回兆京,这中间已过了三个多月。
“当然不嫁。”红衣少女抬抬下巴,对劲道,“一头羊哪够?起码得一百头羊,我还能考虑考虑。”
“晓得了。”出来的这女子软软应了声,胸调是端庄八百的官话。
……
“殿下!”左尚棠在前面吼了一声,劈手夺过另一匹马的缰绳,急追而去。
“说吧,到底甚么事?”霍铮蹙眉,他甚少见到左尚棠吞吞吐吐过。
俞府门口已经挂起白灯笼与白幡,因是未出阁的女儿短命,故而未设灵堂,亦不入祖坟,只备了口柏木棺材,在家停灵三日,再葬入另选的坟茔。
俞眉远小小的坟茔就像个白馒头,石碑上的刻字工致端方,俞眉远的名字却刺目至极。
霍铮神采蓦地惨白,化成木石怔怔站着。
殷红的血自他唇角挂,在他衣衿上染上斑斑陈迹。
霍铮又闷咳两声,这一次血却从他口中急涌而出,殷红赤色洒在他洁白衣袍之上,触目惊心。
说得神乎其神。
“砰――”
白头人不送黑发人,俞眉远夭亡,按俗俞宗翰不能露面,因此俞眉远的身后事全交由俞章敏打量。不太短短数日,俞章敏已经瘦了一大圈。他身着素服,神采蕉萃,在霍铮跟着作了长揖。
慈悲骨之毒,完整发作。
“四女人去万法寺祈福,半道上遇了不测,车马翻下绝壁……”左尚棠说了一半,没法再说。
霍铮猛地站起,矮几被掀翻,桌上的棋盘与茶具落下,黑棋白子滚了满地,茶杯碎裂,连带着中间的紫泥风炉被撞倒,水酒了一地,炭灰遍起。
他已见着霍铮含墨点漆的眼眸出现红光。
早知如此……何来早知如此……
那丫头俏生生站在他面前发小脾气的模样还在面前,她探过桌子勾惹人的娇媚神采每晚都还入梦,那再简朴不过的两个字彻夜响在他耳边和内心,如何俄然间就全都没了?
她说……
这一年的春季,来得比往年要急。秋雨已过,兆京仿佛在一夕之间冷下来,即便是有好天,阳光也显得毫无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