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那雪直下到一更气候,却似银铺天下,玉碾乾坤。次日,武松朝晨出去县里画卯,直到日中未归。武大被这妇人赶出去做买卖,央及间壁王婆买下些酒肉之类,去武松房里簇了一盆炭火,内心自想道:“我本日实在撩斗他一撩斗,不信他不动情。”那妇人单独一个冷冷僻清立在帘儿下,看那大雪。但见:
那妇人见了,却比半夜里拾金宝的普通欢乐,堆下笑来。武大呼个木工就楼下整了一间房,铺下一张床,内里放一条桌子,安两个杌子,一个火炉。武松先把行李安设了,分付土兵自归去,当晚就哥嫂家里歇卧。
过了数日,武松取出一匹彩色段子与嫂嫂做衣裳。那妇人笑嘻嘻道:“叔叔,如何使得!既然叔叔把与奴家,不敢推让,只得接了。”武松自此只在哥哥家里宿歇。武大依前上街挑卖炊饼。武松每日自去县里画卯,承应差使。非论归迟归早,那妇人顿羹顿饭,欢天喜地伏侍武松。武松倒安身不得。那妇人常把些言语来挑逗他,武松是个硬心直汉,却不见怪。
万里浓云密布,空中吉祥飘帘。琼花片片舞前檐。剡溪当此际,冻住子猷船。瞬息楼台如玉,江山银色相连。飞琼撒粉漫遥天。当时吕蒙正,窑内叹无钱。
拈指间,光阴如流,不觉雪晴,过了十数日。却说本县知县自到任已来,却得二年半多了。赚得好些金银,欲待要令人奉上东京去与亲眷处收贮,恐到京师转除他处时要利用。却怕路上被人劫了去,须得一个有本领的亲信人去便好。猛可想起武松来,“须是此人可去,有这等豪杰了得。”当日便唤武松到衙内商讨道:“我有一个亲戚在东都城里住,欲要送一担礼品去,就捎封书问安则个。只恐途中不好行,须是得你这等豪杰豪杰方去得。你可休辞辛苦,与我去走一遭,返来我自重重赏你。”武松应道:“小人得蒙恩相汲引,安敢推故。既蒙调派,只得便去。小人也自来未曾到东京!就那边旁观风景一遭。相公明日办理端方了便行。”知县大喜,赏了三杯。不在话下。
武大回到厨下来问老婆道:“我叫他又不该,只顾望县前这条路走了去,恰是不知怎地了?”那妇人骂道:“糊突桶!有甚么难见处!那厮羞了,没脸儿见你,走了出去。我猜他已定叫小我来搬行李,不要在这里宿歇。却不要又留他!”武大道:“他搬了去,须吃别人笑话。”那妇人道:“浑沌魍魉!他来调戏我倒不吃别人笑!你要便自和他道话,我却做不的如许人。你还了我一纸休书来,你自留他便是了。”武大那边敢再开口。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不觉过了一月不足,看看是十一月气候。连日朔风紧起,四下里浓云密布,又早纷繁扬扬飞下一天瑞雪来。怎见得好雪?恰是:
武松问道:“哥哥那边去未归?”妇人道:“你哥哥每日自出去做买卖,我和叔叔自饮三杯。”武松道:“一发等哥哥家来吃。”妇人道:“那边等的他来。”说犹未了,早暖了一注子酒来。武松道:“嫂嫂坐地,等武二去荡酒合法。”妇人道:“叔叔,你自便。”那妇人也掇条杌子近火边坐了。桌儿上摆着杯盘。那妇人拿盏酒,擎在手里。看着武松道:“叔叔,满饮此杯。”武松接过手去,一饮而尽。那妇人又筛一杯酒来讲道:“天气酷寒,叔叔饮个成双杯儿。”武松道:“嫂嫂自便。”接来又一饮而尽。武松却筛一杯酒递与那妇人吃。妇人接过酒来吃了,却拿注子再斟酒来,放在武松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