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其师徒之情,实在令人打动。
方提学一眼就看破了他的谨慎思,轻笑一声,宽大地说:“这倒不要紧,只是你们选出的文章却须得做得好,衬得上我这篇。若叫我晓得了你那文集里都是对付之作,只拿我这篇作幌子,我定不轻饶!”
宋举人这么想着,接待得就更加用心,恨不得立即上一大盆冰糕给大人。
这一夏天且看看哪处河道淤塞,堤坝不健壮,十月冬闲的时候恰好重修。
谈笑有鸿儒,来往无白丁。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他将方剂夹在一套宋版书里,送给方提学当作临别礼品,殷殷地送座师出了东门,去上杭县持续提督学政。
以北方学子之身,在福建院试中以第三名经魁身份取中生员,的确可称奇闻了。
方提学写完了这篇文章,也感慨了好久。他想像宋时当年,与恩师必然情同父子,现在竟被丈人家退婚,却不知这门生内心有多苦。
信里写的也就是桓家退亲一事。
他还在文中提到,这门生的业师恰是当年都察院御史桓公。桓公活着时爱他如亲子,数年后这门生单凭着暮年教员留下的经籍讲义便考中了福建文学昌明之地秀才,公然以才学证了然教员眼力无差、教诲弟子的程度过人。
宋时看着信,宋大人就在他身后小声抱怨:“你大哥的信是我们家宋平孤身一个日夜赶路送来的,也花了两个多月。那桓家公子一看就是个不能刻苦赶路的,又带了那么多家人、车马,却来得比信还早,这是甚么意义?清楚是他家早在你哥哥们上门前,就已经要跟我们退亲了!”
因他们吃了冰,午餐也上的简朴,只上了几道盐焗鸡、红烧肉、酿豆腐之类的客家名菜,参鲍翅肚一概不消,倒是多用了些山家清供:有到县衙后院现挖出本地特产猫竹笋,埋在竹叶里煨熟而成的傍林鲜;又有摘荷花与豆腐同煮的雪霞羹;另有效葱油煎后加酒煮的东坡豆腐;山药合碾碎的大米熬成的玉糁羹……
蒲月下旬,礼部左侍郎邢周因病致仕,桓侍郎接任他晋升左侍郎。数今后便有一骑飞骑急驰入京,带着从福建取来的退婚文书,以及保定宋家收藏的订婚手札与信物玉环进了桓府。
冰糕端上来火线提学才知,这道点心并非真糕点,只是用模型印成圆圆的一团雪冰,上头洒着些碾碎的杏仁。用细巧的杏叶铜匙挖开,内里便暴露一点细碎冰碴,凝雪中掺着切碎的樱桃、荔枝、枇杷肉。舀一勺入口,只觉酸甜冰冷,满口乳香,观察县学、社学时披上的一身暑气不知何时竟已散尽了。
这还用两年?有提学大人的文章在前头吊着,这群门生不睡觉也得把文章作出来啊!如果方先生再晚两天去别处梭巡,他都能搞脱手动油印机,当场印一册当土仪给先生捎走。
宋晓兄弟二人当时欲代弟弟过完前面几礼,请桓家送新娘到福建结婚,可桓家分歧意,说是舍不得女儿一起驰驱,只能先退婚。他们强求不了桓家,也不能私行给弟弟退亲,就跟桓家商定了临时不提两家有婚事,剩下的要等父亲决定。
宋县令满面放光,谦善地说:“这倒不是下官筹办的,而是小儿为接待恩师,前些日子写信特地返来安排的。劣子别的还罢了,只是孝敬体帖这一点可喜。”
方提学捏着扇子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笑斥道:“你如何不想着必然要做出好文章来?我在福建还要当两年余的御史,若到后年乡试前你还不找我写序来,你也谨慎为师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