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雨间,实在看不清人在那里,只能看到远处暴涨的溪水出现的白浪。越是靠近,地上的积水便越深,到水几近淹到马腹时,终究能看到掩在雨柱和积水中的长堤了――大堤已叫水冲塌了几块,小处都投石笼塞住了,只差一片还没合上,征发的民壮正聚在缺口两侧投土石堵水。
桓凌催马径往堤上闯,还没上去便叫几个民壮拦住,问他是甚么人。
他将湿衣裳往腰间一系,迈出浴桶,不由分辩摸上宋时的额头――额上薄薄出了层汗,皮肤摸着却比他的手心还凉一些,并未真的发热,只是他体贴则乱了。
拦他的人思忖着,能冒着这么大雨到决堤的溪口找人的,必然是真有交谊的亲人,便信了他的身份,忙承诺替他带路,又叫四周民壮找个羊皮救生衣给这位堂少爷换上。
桓凌脸上暴露一丝苦色,朝他们父子深深行了一礼:“宋桓两家的婚事不成,都怪我桓家失期,小侄本日是特来报歉的。不过父执,我们两家虽不能攀亲,但宋三弟仍然是家父的弟子,小侄的亲师弟,万望父执今后还能把我当子侄相待,不要将我拒于千里以外。”
宋时也穿戴胖胖的羊皮救生衣,手里撑着个不知破了几道口儿的油纸伞,嘶声喊着:“那几根竹竿插到底,土袋先往竹竿中间投,挡住这股激流就好了!”
那边早已备下了浴桶和热水,倒是只备了他一小我的,现烧水也来不及,宋时便命人先拿个洁净浴桶来,两人分这一桶热水用,等背面烧好热水再续。他们师兄弟畴前虽未曾在一处沐浴,不过大师都是男的,宋时也还没被本地时俗掰弯,很天然地请桓凌跟他一道在耳房里洗。
雨骤心急,爱子身处险地,宋县令哪另故意机辨白是谁在叫他,为何要叫他父执。他只闻声“时官”两个字,就撑不住地抓着那人叫道:“时官儿在那堤上,这么大的水,岂不是一个不谨慎就把他冲落水了!”
他不敢较力,先踩住靴筒稳定身形,却有一只手从背后按过来,扶着他的肩膀,帮他稳住了脚下。
不过宋时还能自我安抚:他还没过芳华期呢。桓小师兄毕竟是比他大几岁,发育快,等他也二十三四的时候,估计就能追上这位师兄了。
肩也比他宽。
桓家先是无端毁婚,又上门来欺辱他们,他的确是深怀愤恨。可桓先生确切对他们家时官儿恩深义重,这个师兄也还念着兄弟情深,特特地不远千里来报歉……
宋时想起桓师兄在堤上叫他“时官儿”,下认识转头看了一眼,有点难堪地说:“我衣裳湿,爹先别抱我,先替我和桓师兄找两身干衣裳来。”
他放开父亲,拽着桓凌往耳房去。
那身湿衣紧紧裹在身上,几近把他的身形全部勾画出来,但脱了衣裳以后才气看出,这些肥大的衣裳还是过分讳饰他的身材了。他在任上又搞产业实际,又巡查县内治安、稼穑,还得为了写论文到处察看糊口,已经不是当年在桓家读书时那副文弱墨客的模样――
宋县令得着他的动静,才敢转到四周一个庄户家里等着,倒是一向悬着颗心没法落地。此时见着儿子,他才真正放松下来,扑上来叫了声“时官儿”。
宋县令又急又痛地说:“你这嗓子怎地哑成这模样了,莫不是受风寒了?看你这一身,叫雨打得透透的,冷了吧?幸亏福建这里到中秋也还这么热,不然但是要冻出病来的。我早叫人备了衣裳和热水,你从速去背面沐浴换衣……”
大堤上密密攒攒的人头,背面有人推着独轮小车运送一车车土石麻袋,更远处水边的人搬起麻袋向激流中扔去。雨柱打在桓凌脸上,面前一片水雾恍惚,几丈以外便不辨人形,但他看到那片昏黄的人影时,却如有神助,一眼便认出了阿谁在人群中格外高挑挺拔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