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大胜之喜顷刻间便赛过了诸王离朝的哀痛。
被弹劾的皇亲国戚们满怀幽怨,而都察院里众宪臣看了他去官的折子,瞥见御批的“带俸闲住”时,却都像看到了罢外戚、重纯臣的但愿,顿时激昂起来!
当今圣上真是心胸百姓的明君!
他们连送行的酒宴都来不及购置,先回值房写起了弹章。桓凌写得还客气些,只以本身为例讽谏天子,别的御史弹劾起人来却更锋利,上引汉唐外戚祸国之例,下将马尚书任用私家,害得大郑边关屡遭虏祸之事再拉出来抨击一遍。
马尚书一家之前遇大赦回籍,挂了虚衔,却也不能回京,更不能亲身回击这些弹劾他的文章。但他是太子的外祖,比起本就只是四品出身,在朝中毫无存在感的国丈更堪为皇亲国戚的标杆。
只是他们二人年纪既轻,官位又高,又是实打实的能臣干才,中流砥柱,哪方面看来都不该致仕。何况现当代道就以退隐为贵,勘矿的都是役隶、矿工之类,若直说他们要去官归隐,到各地勘察……只怕朝野表里挽留贤臣的声浪太高,圣上被人劝动,不肯批他们的折子。
就算辞职,也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可那也该是桓凌去官——三元落第可比平常的二甲前十值钱多了!
而圣上的批复更令民气寒。
天子当即下旨,将齐王之号改作丰王,便以丰城为藩地,待他在京歇息一阵子便带妻儿出京就藩。
也恰在此际, 西征雄师于和宁城奇袭鞑靼王庭,凭精锐敢战之士与精美的神器歼其精锐将士万余口, 俘获虏酋与后妃、公主、王子、亲贵、属官等逾数千人。其下另有男女部民总计四万余人、战马两万匹、骆驼四千匹、牛羊七万余, 粮食辎重无算……
畴前不是没人想过按捺外戚,不过大郑自北方起事,承辽、金风俗,立国以来都是选四品以上官员之女入宫,越是高官越不免做外戚,哪有肯为朝廷、天下好处而损自家权势繁华的?
然后便是设坛祭奠, 封狼居胥。
不但太子良娣之父请辞,过未几久,李阁老亦上了一道自请致仕的折子。
新泰廿九年正月, 天子令鲁王就藩泰安,并从鲁王始, 诏令已结婚开府的诸王各自出京。
昔有邹忌讽齐王纳谏,今便有桓凌讽郑皇纳谏。
他们在鞑靼圣山封禅之际, 也恰是天子从泰山返来之时。
世人想到这里,涌上头顶的热血顿时冷了一冷,旋即又想到他这趟去官并非抛下职责,而是切身践行了奏折中所上的谏议——他说皇亲国戚不该做高官,本身便主动辞了官,这比甚么弹章都更有力!
但是不久后第十一皇子福王结婚时,圣上指给他的王妃倒是一名京畿批示佥事之女,不但是武官出身,且非世禄之家,只是个四品小官。
丰城是辽国所建,地处大青山脚下,西连河套,南临黄河,有千里膏壤,宜耕宜牧。丰城之“丰”也可算嘉号,齐王要在草原上选封藩之地,这城恰是可贵合适的处所。
批的却不是致仕,而是冠带闲住。
他还仅是太子妃之兄,就受了这般礼遇。现在不但太子有妃妾,六宫中更有皇后与浩繁妃嫔,这些出了后妃的人家又是如何?还浩繁皇亲、公主所结姻亲……
他已挂官归隐,不会再力谏外戚,亲手与他们一道变易当朝局面了。
阁老的辞本深彻入骨,都察院的弹章纷飞似雪,那些沾了“外戚”二字边儿的大臣都心中惶惑,央着太后、太妃、妃嫔、公主的亲眷哭到了圣上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