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底部铺着和核心一样的狼皮褥子,杨无端猎奇摸了几把,灰红色的毛看着柔嫩,刷过皮肤大要的时候却留下浅浅的红痕,粗硬度有点像猪鬃做的牙刷。
被迫加班的员工背后抱怨老板,宁郁明智地没当真,笑了笑,道:“这元象关的人倒像是不消过年。”
吼怒声毫无预警地从天而降,仿佛一阵固结成什物的风,或是一柄黑黝沉重的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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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无端皱紧眉头吐出一片瓜子皮,马车“的的的”转了个弯,任府的车夫驾驭技术很不错,冻得*的空中也显得比昔日平坦,她几近没感遭到颠簸。
“正如一个王朝的背影。”
杨无端点点头,进了马车,撩开车帘回望。“的的”的马蹄声中,她看到朝阳从将军府的屋脊背后一跃而上,连屋脊上的螭吻都沐浴在无遮无拦的金光里,檐下是十名钉子般一动不动的看门仆人,人数虽少,萧杀威武之气却衬得整座府邸有一种关内王府见不到的巍峨庄严。
蹄声“的的”,拉车的两匹马温驯地先踏进横巷,车厢拖在前面,车轱轳粼粼作响。
将军府上方悬着的明显是重生朝阳,氛围中无处不在的沙砾却使它总有些恍惚,显得不那么新奇,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仿佛苦衷重重。仿佛落日。
她不懂军事,宁郁也不懂,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干焦急和信赖他们。
大年初二,街上没有行商小贩,不见孩童,不闻鞭炮,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布衣都像老鼠那样缩在洞里,就连将军府也冷冷僻清,完整不像关内的封疆大吏府上,逢年过节部属官员络绎不断,马车肩舆霸道地占满整条街。
马未停,车未稳,瓜子未落地。
将军府的马车与杨瓒侍郎府马车的气势类似,走低调合用线路,通体刷黑漆,车顶也没直立显眼的车标。就只要灰红色不知是甚么植物毛皮的车围子,要显得比杨府马车豪华几分。
“是狼皮。”宁郁看杨无端的眼神就晓得她想甚么,伸手扶她上车,低声解惑。
马车从宽街转向一条横巷,说是巷,与南边阡陌交通的窄巷分歧,这横巷足以让三辆马车并行,两边巷壁用长条形的黏土砖砌成,每到夏季往上浇水,一早晨就能冻得夯实。
“不想归去,”杨无端愁闷地倚靠着车壁,“丁新语不会让我消停,大过年的谁晓得又出甚么招折腾我。”
左边那匹马仿佛趔趄了下,车厢微朝左倾,杨无端手指缝里的瓜子往下漏,坠向她绯色的官袍一角。
杨无端顺着他的目光向外望,马车行经一条较为宽广的主街,两侧店铺林立,模糊残留着几分昔日繁华。此时倒是家家关门闭户,破坏的封条在刀风中簌簌作响,上面鲜红的官府大印已退色大半。
她想,如果统统只是儿戏,只是文武官员无伤风雅的博弈,那些被盗粮案连累入罪的百姓,士卒,吏目……那些死去的人算甚么呢?
不过这场说话的重点并不在于说话,而是一种姿势,杨无端自认尚属小人物,底子不敢期望任闲庭对她推心置腹,他敢说她还不敢听。她跑这一趟代表的是丁新语,以丁或人的高傲,即便偶然与众武官为敌,要他放下架子服软也比全歼了回雁关外北狄雄师更难。丁新语和任闲庭,这两位火线文武官员中的第一人王不见王,只好由小鬼杨无端驰驱,天下人皆知丁新语是她的座师,任闲庭明天肯见她,便是肯采取丁新语乞降,以是两人一句实心话没说,众文武官员仍要狂念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孟光终究接了梁鸿案,爸妈终究不闹仳离了!
宁郁一把将杨无端按倒,她瞪大眼,看到一柄开山巨斧劈开车顶,朝她疾斩下来!